只见方淇正拿着麦克风站在前头,一个劲地冲她挥手,陶清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拉上台去。 方淇拿着麦克风说:“来来来,各位看这里,咱们第一医歌后来给大家献唱了!” 众人热烈的掌声响起,方淇兴奋地说:“我们清瑜可厉害了,大学时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还拿了亚军哦!” 底下众人的欢呼声更盛。 这时一段旋律在包厢里响起,这首歌是陶清瑜大学参加歌唱比赛时表演的曲目,自从拿了亚军之後,每回去KTV唱歌总会被人给喊上去唱。 方淇将麦克风塞给她,眨眨眼:“好好表现啊!” 说完便下台带头欢呼起来。 面对众人热烈的鼓舞,陶清瑜其实觉得有些尴尬,可当前奏下完时,她还是本能地拿着麦克风唱了起来。 然後她看见原先坐在後头的李墨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清泠泠的目光穿过闹腾的众人,定在她身上。 这时底下有人好奇地问方淇:“清瑜当时就是唱这首歌拿到亚军呀?” 方淇笑答:“是啊,可惜你没看到现场,那时她还唱到哭了。” 那人一惊:“唱到哭?” 方淇点点头,“嗯啊,大概是太投入了吧?唱完的时候下台来,她眼睛鼻子都是红的。” 李墨允将这段对话收入耳里,看着不远处拿着麦克风低吟浅唱的女子,目光愈发深沉。 只见她闭着眼,轻轻地唱着:“不敢放心爱你,再爱就伤感情,保持安全距离,好朋友才是最好的关系……” “这样,明明爱你却要骗自己,是我害怕未来没有了你……” …… 等到一群人从KTV里出来时,已经近十一点了。 外头似乎下过雨,地上还残留着片片水痕。原先恼人的燥热一扫而空,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凉爽。 午夜的城市显得安静而惬意,不远处的街道和大楼还亮着灯,放眼望去像黑夜里缀满的点点星光。 陶清瑜和众人一起站在街边,她已经好久没有站在午夜的城市街头了,此时竟觉得这片夜景有些陌生。 开始工作之後,她的生活也变得愈发规律而乏味,每天早上出门上班,一整天几乎都待在医院里,下班後大多直接回家,不到午夜就爬上床关灯睡觉。 休假时,她也多是待在家里,若是出门,最常去的地方是超市,偶尔才会和朋友一起吃个饭。 方淇常常形容她像是不过才二十几岁就过上了退休生活,对此感到十分忧心,因此积极地拉着她去参加各式各样的活动。 她曾经问她:“你不怕就这样孤独终老吗?说真的,你条件这麽好,真的不考虑交个男朋友?” 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只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她,或许她暂时还是适合一个人的,反正这样的生活也没什麽不好,足够自由也自在,虽然孤单了点,可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後,就不在意了。 想到这,陶清瑜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掉。晚间的空气带着清爽的草木芬芳,一下子便将令人昏沉的酒意冲散不少。 这时,方淇也和靳岳聊完了,转身朝陶清瑜走来,问道:“清瑜,你等会怎麽回去?” 陶清瑜道:“开车吧。” 方淇挑眉,“你不是喝了酒吗?你忘啦?” “哦对。”陶清瑜这才想到自己刚刚被方淇哄着喝了不少,是不能开车的,“那我找个代驾吧。” 可她才刚拿出手机,就被方淇按住手腕,抬头一看,只见方淇眸光闪烁地冲她眨眨眼,道:“哎,我帮你找。” “嗯?” 方淇朝她笑得意味深长,撩了下头发转身朝靳岳一行人款款而去。 远远地,只见她去到靳岳身旁笑着和他说了什麽,接着,她就和李墨允一起走了过来…… 陶清瑜呆呆地看着正站在她面前的李墨允,耳边是方淇格外欢快的声音:“靳岳那群人里头就李先生没喝酒,而且他刚好和你一个方向,住的地方离你那不远,他说可以送你回去!” 陶清瑜更傻眼了,“什、什麽?” 只见方淇冲她眨眨眼,掀了掀嘴唇,那嘴型像是在说“把握机会啊,姐们够义气吧”。 “……” 陶清瑜还来不及开口,方淇已推着其他人走了:“哎,我们的车来啦,先走了,你到家再打给我哈!” 等到他们纷纷上了车,陶清瑜才将目光移回面前的人身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脚尖一会,正要说话,就听他语声淡淡地问:“你车停哪了?” “地、地下停车场。” “嗯,走吧。” “哦……” 往停车场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李墨允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以前陶清瑜和他很要好时,在一起也多半是她叽叽喳喳地讲着话,而他沉默地听,偶尔丢出几句犀利的回应来,而那些话……基本上能让原本亢奋的她瞬间安静下来,憋红了脸却不知怎麽回应反击。 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李墨允的毒舌可是国际级的。 然而陶清瑜此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突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于是努力地回想从前幻想和李墨允重逢时说的话。 是“好久不见,你终於舍得回来了”,还是,“允仔,我好想你啊”? 可陶清瑜突然发现,她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那麽自然地喊他“允仔”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绰号,觉得很土,可就是因为“土”陶清瑜才喜欢喊,从前老跟着南承唤一句句“允仔”地喊他,然後看他或无奈地瞪过来,或用犀利的言语吓得他们止住了嘴。 不管是哪一种,都好令人怀念啊。 进到了地下停车场後,里头闷重的空气令陶清瑜觉得有些反胃,忍不住低头捂着嘴巴咳了几声。 就在这时,手臂蓦地被人抓住往旁边一扯,她还来不及惊呼,一只手便适时地揽住了她的腰。 一旁的车道上有辆黑色轿车疾驶而过,陶清瑜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人的胸口,心跳蓦然加速,鼻息间萦绕的男性气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那气息十分陌生,可陌生间彷佛又夹杂了几许熟悉的温暖清冽。 尚未回神,顶上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话音里带上了责备:“走路不看路,你知不知道刚刚差点撞上了?” 陶清瑜抬头一看。 低沉严厉的嗓音,微微眯起的眸子,彷佛有张脸倏然穿越重重岁月和面前人的重叠在一起。 总归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模样,否则她都要怀疑今晚见到的李墨允是另一个人了。 陶清瑜的个性向来不拘小节,可在面对其他人时还能维持细心负责的一面,只有在李墨允面前经常丢三落四,那时候他责备她时就是这个模样。 沉着声音,眯起眸子。 见李墨允还盯着她,她不由讷讷地说:“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她垂着头,微微扁起嘴,看上去有些沮丧。 倒是和从前一样。 李墨允见状面上神情一顿,放开了她,低声道:“下次小心点。” 陶清瑜点点头。 “走吧。”说完他便迈步走了。 陶清瑜赶紧跟上,想起刚刚两个人离得那麽近,彷佛他一低头就能…… 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真是没出息…… 虽然面对李墨允时特别没出息,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陶清瑜很快地找到了她的车。 李墨允站在驾驶座门前,朝她伸出手:“钥匙。” 陶清瑜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 李墨允单手接过,拿到钥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几把钥匙和一个三眼怪的玩具吊饰串在一起,他不禁一怔。 学生时代的陶清瑜很喜欢三眼怪,笔袋、书包的吊饰处处能瞧见三眼怪的影子,只是没想到过了这麽多年她还是一样喜欢。 看来即便岁月如刀,还是有些事能幸免於改变的利刃下。 车里流淌着平缓柔和的轻音乐,陶清瑜支着下巴看窗外流动的夜景,斑驳的灯影在她脸上流转。 她悄悄侧过头去看坐在驾驶座的李墨允,只见他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修长乾净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看了他一会,她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在美国待了这麽久,你怎麽好像都没晒黑?”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正想再说些什麽,却听他说:“纽约的太阳不大。” 他侧头看她一眼,“而且,我大多时候都待在事务所里。” 陶清瑜怔了半晌:“哦……”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一会後突然问:“你什麽时候回国的呀?我都不知道……” 话音里带上了些郁闷。 “上个月回来的。”他缓声说:“只是工作有点忙,来不及告诉你。” 陶清瑜闻言又哦了一声。 在问这个问题前,她其实是很紧张的,害怕李墨允之所以不告诉她他回来了,是因为不想见到她。 如今得到他的回答,虽然有点像借口,可她还是接受了。 也许真是她想多了吧。 顿了下,她扯开嘴角笑道:“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就去接机了……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说到这,莫名感慨。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望向前方,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是很久了。” 有多久? 大概是四年七个月又二十三天。他想。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有些尴尬,陶清瑜努力地想找话题和他聊,于是故作轻松道:“不过你竟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在那当美国公民了呢。” 前方路口刚好在这时亮起了红灯,李墨允猛地踩下了剎车。 待车子停下,他侧过头来对上她含笑的眼,突然说:“不会。” 陶清瑜一怔:“什麽?” 只见驾驶座上的人正专注地看着她,街灯在他脸上落下一片光影,使得他脸部的轮廓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可他的眼在朦胧的光影下却依然清晰锐利,执拗而认真。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说:“我不会一辈子留在那的,从来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