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梦由心生，爱恨都会折射到梦境。

而薛袭衣无爱无恨，所以很少做梦。今日倒难以避免地陷入到梦魇之中。

他是在冷宫中长大的。

母亲爱他如命，却没有顺遂的命运，三十岁不到便香消玉殒。舅家造反，薛袭衣受到牵连，一夜之间跌落云端，从皇子沦为罪人，虽然凭借皇嗣身份逃过一死，但失去了父皇的宠爱。

为了保全他的地位，淑妃被迫选择自缢。

他知道她很爱他，恨不得把一切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甚至因为父亲更喜欢太子，为了给年幼的儿子谋锦绣前程，愚蠢地答应哥哥造反。

她虽然蠢，但的确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而活的好母亲。

这样爱他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薛袭衣亲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从鲜活到黯淡，最后苍白、僵硬。

淑妃待人和善，所有宫女都在为她哭泣，只有他，眼里毫无情绪，一张玉雕似的容颜冷得最冷月的冰雪。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父母的概念，他们都是他生存的资源条件而已。失去母亲，薛袭衣只觉得惋惜，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生活会变得异常艰难。

但若说悲痛，则根本找不到任何类似的情绪。

薛袭衣并不奇怪，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别人会哭会闹，有爱有恨，而他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对自己以外的人或事没有丝毫感情。

母亲死后他便被送到冷宫，很多太监宫女欺负他年纪小，明里暗里来抢夺食物，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偷走了淑妃留下的珠宝首饰。

薛袭衣不反抗，冷眼看着。

那是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他记得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圆得喜人。

年仅八岁的孩子面无表情地提起匕首，用力捅进了宫女的肚子，然后一把将她推进水井。

然后他拿走了宫女的衣物，放到那个经常打他的太监房里。

第二天，皇子的哭声唤来了宫中其他人。

薛袭衣小脸煞白，瘦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指着太监，颤颤巍巍道：“刘公公和雪姐姐私通，我看到他把雪姐姐推到井里去了。”

宫人果然在井中发现了宫女的尸体。

和宫女私通是死罪，再加上他谋财害命，太监难逃一死。

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个时运不济的皇子，更没人相信八岁的孩子可以如此淡定地撒谎。

十五岁，薛袭衣向朝中权势滔天的权臣示好，成为他的傀儡。在权臣的帮助下，弑父杀兄，最后登上帝座。

再然后，一杯毒酒赐死了他。

对他来说人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高兴的时候捧在手里，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毁掉。

他只爱自己。

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所以他在自己身上藏了只蛊，只要有人对他起杀心，蛊虫将一击必杀。

“爱妃，你的机会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放心地陷入沉睡，甚至在最后一刻还满怀恶意地想：醒过来会不会看到晏陶陶的尸体？

心里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蔓延，但他无法深究，更无法分辨。

许久，薛袭衣醒了。

“别乱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晏陶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愣了愣：“你没杀我？”

许是太久没有喝水，男子喉咙干涩，声音仿佛锯木般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