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断云还是离开了屋子,跟着江天远去了厨房。
他听江天远所言,原以为江天远是闹出了多可怕的祸端,甚至已想好了明日要如何与越桑影背下这责任,可他真到了地方,也只是嗅见厨房内桌案凌乱,满是烟味,其余地方倒是完好无损,远没有江天远口中所说的那么可怕。
封断云回过头,看着江天远,想要等他一个解释。
江天远已飞速开了口,认真同封断云道歉,说:“对不起!”
封断云:“……”
“在下说谎了。”江天远摆着万分可怜的脸,小声嘟囔道,“在下只是……生不起火。”
封断云在原处站了片刻,显是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挽起衣袖,走到那炉灶边上,看了看灶台内的柴火,而后万分无奈叹了口气,道:“这是湿柴。”
江天远眨眼:“湿柴?”
封断云这才想起江天远是名门少爷,在家中衣食不愁,在师门中又颇受师兄师姐们宠爱,他也没什么闯荡江湖的经验,生火这种事,他应该是不会的。
封断云只好自己动手,将那些湿柴拿出来,一面为江天远解释,说:“湿柴难烧,未爆先有烟。”
江天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他坐在一旁,看封断云颇为熟稔劈柴生火,一时之间,竟觉得这画面,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江天远想不明白。
江湖魔头,邪道高手,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这样的人,为何会对这等粗活如此熟练,好像以前时常做一般。
他今日已说错过了一次话,惹了封断云不高兴,他生怕自己再说错些什么,让封断云再同他翻脸,他只好清一清嗓子,极力委婉,拐弯抹角道:“魔头,你会下厨?”
封断云回答简单:“会。”
江天远小声道:“有些看不出来。”
好在这一回封断云并生气,倒还颇为平静,倒像是只是同江天远说了什么家常小事一般,道:“以前做多了。”
江天远一怔:“以前?”
封断云便道:“小时候。”
江天远:“……”
这么说来,江天远的确从不曾听说过封断云幼时之事。
只不过早些时候他看封断云的武功,以为封断云必然出于名师,自小习武,才能有如此成就,而后他又发觉封断云似乎与凌霄派有所关联,至少封断云会凌霄派的剑法,而凌霄派又是江湖上的大门派,门中弟子并不需要忧心杂务,那种事情,本该另有仆役处理。
江天远心中奇怪,却又怕自己贸然提起他人过去,有些太过冒昧,于是将好奇全都咽回腹中,只当做一切如常。
可不想封断云竟好声好气回答他,道:“你是大少爷,不会这种事,也很正常。”
江天远:“……”
江天远想,封断云这句话,像是在说他自己出身不佳,远不如江天远这般,他不由便皱起眉,往前一凑,握住封断云手中的柴刀,认真说道:“在下可以现在学!”
封断云:“……”
“劈柴而已。”江天远说道,“很容易的。”
说罢他挥舞柴刀,凝神聚力,唰唰唰将柴斩作数段,而后得意洋洋,回首看向封断云,道:“在下的刀法也很好的。”
封断云:“……”
封断云早已消了气。
他实在很难形容自己对江天远的感觉。
江天远轻易可以令他生气,却也很容易让他忘记他发怒的缘由,至少在遇到江天远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情绪如此轻易便可为人掌控。
他无可奈何,到头来也只能叹一口气,而后从越桑影的厨房中翻出食材,转头问江天远到底想吃些什么东西。
可江天远却说:“在下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封断云一怔。
“在下知道你没睡。”江天远声音渐低,好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道,“吃些东西再睡,总会恢复得快一些。”
他意有隐瞒,还是没有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全都出口,只是挑拣些不会让封断云不高兴的事,这般小心地告诉封断云。
他从未与人吵过架,也不知该要如何道歉,只不过最初毫无来由的气恼过去之后,他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记着封断云苍白的脸色,未曾说他在屋外等了许久,仔细听屋中的细微声响,想判断自己方才在石室内所见的颤抖究竟是不是眼花,而后又故意来回走动,敲门,询问,想以此引起封断云的注意。
片刻之后,封断云将目光转回台案之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食材不足,只能简陋一些。”封断云忽而问他,“你不挑食吧?”
江天远拍着胸脯保证:“在下不挑!”
封断云不再与他说话,颇为熟稔地洗菜切菜,而江天远站在他身侧,目不转睛看着,倒像是真想要学一学这些他本不会的杂活,二人各自沉默,谁也不曾开口,直到封断云让江天远去收拾碗盘,江天远方手忙脚乱忙碌起来。
他匆匆收拾了院中的石案,将两碗面摆到了院中去。
封断云擦尽手,站在门旁,看向院中。
时间太晚,越桑影又不喜光亮,城中灯火大多都已熄灭,可江天远摆好了面,擦亮手中火折,接连点亮院中庭灯,而后扭过头,冲他笑,道:“魔头,在下偷偷尝了尝!”
封断云:“……”
江天远:“想不到邪道第一高手,还有这样的手艺。”
鬼域中没有月光,分不清天色。
可他看着黑雾之中,一点一点,燃了一片光亮。
……
折腾了一晚上,江天远终于吃上了一碗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