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利虽然出来了,却还是背上了个“偷种子贼”的骂名。他被他娘和叔叔搀扶着出了门,旁边的议论声直戳脊梁骨。 一个小孩子当着面啐他一口后,张胜利终于炸毛了:“俺说了,那种子真的不是俺拿的!俺那天只是在煮自家的粮,不是队里的种子!” 他看大家还指指点点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嚎了一嗓子:“那谁,陶小桃!俺昨晚上把她推下水了,你们说她肯定不能包庇俺吧?今天可是陶小桃自己来反映情况,说俺的锅旁边真的没有那个袋子的!” 大伙儿顺着张胜利的手指看向陶小桃,陶小桃点点头,肯定了张胜利的说法。 张胜利和他家娘亲叔叔立马扬眉吐气了,张胜利他娘一边骂着那个不得好死的偷种子贼,一边自认倒霉的把自家宝贝儿子扶了回去。一场种子丢失案件最终成了闹剧,不了了之。 村民们看完免费热闹,也没人逗留在纠察队的小广场上了,毕竟比起看热闹,还是吃饱肚子比较重要。人家张胜利家存了那么多私粮,刚刚看到的人哪个不是直往肚子里吞口水。不过想想,张胜利存了那么多私粮又怎样,还不是让大队里给缴了。 还是赶紧去队上劳动吧,多赚点工分,说不定还能吃上干点的。 一干人等散去后,尘土飞扬的空地上只留下了陶小桃和妞妞。妞妞似乎正在发呆,看陶小桃望着自己,捏了捏拳头挤出一个笑容,“桃子哥哥,你为啥要帮张胜利啊?你忘了,昨晚上可是他把你推进塘里的哩!” 陶小桃顿了顿,言语平静,“我只是讲出事实而已。就算是他推了我,我也不能隐瞒事实。” 妞妞明显一愣,眼神有些闪烁,“哦……” 一个哦字还没说完,妞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 高个少年站在大树下,英俊的脸庞带着淡淡不耐。在这没饭吃的年头,少年的双唇却红嫩得像春天的桃花。 挺拔少年穿着朴素,却如同烈日闪耀,烧得妞妞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小桃子!快来快来!俺们一起上山去挖点野菜野果,明天给你俩带上!”李肆笙从李慎背后冒出头来,笑眯眯的。 “你俩?”妞妞刚刚还通红的脸瞬间白了,她不自觉的拉住了陶小桃衣角,追问,“你……要跟李慎哥出门?” 陶小桃点头,“嗯,他明天要跟我去一趟省城。” “没看出来吧!俺们小桃子的家,可是在省城哦!”李肆笙笑眯眯的走过来,“明天俺二哥要陪小桃子回一趟省城,怎么样妞妞,眼红不?哎呀眼红也没用,俺们都不能去,只能二哥去哩!” “省城那么远,你们……”妞妞目光复杂的瞧了一眼陶小桃,唇红齿白,实属绝色。 李肆笙连忙解释,心情很好的样子,“因为小桃子以后要住俺家啦!这次去省城,就是见见桃子她爹,认认门,以后俺们家也有省城的亲戚啦!” 那个年代的普通人大多朴实热情,能有这个缘分相聚到一起,认个亲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何况陶小桃这种还要长期寄宿在李家的。 “赶紧的,废话那么多。”李慎终于彻底不耐烦了,抓了李肆笙领子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语气硬邦邦对陶小桃说,“跟上啊。” “二哥你咋这么凶,今天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人家来俺们家,没地儿睡就睡你床,没粮吃你来养,你还说你要负责哩……”李肆笙挤眉弄眼的,觉得一向脾气差讨厌麻烦的二哥,竟然捡了个弟弟回来,真的好玩。 “闭嘴!”李慎懒得再听呱噪,一巴掌摁住了李肆笙的脑袋顶,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捂住了他的嘴,陶小桃赶紧跟上。 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妞妞捏紧了还浮肿着的手指。 陶小桃掉下去的那个湖边就是山,本就不算太大的石头山还经常被村民们“扫荡”,根据李肆笙的说法,还能剩个屁? 可那天下午,三个少年人在山上不光找到了许多果子野菜蘑菇,甚至还掏到了四个鸟蛋。李慎和李肆笙都惊喜万分,他们来过这山头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每次最多就是挖点灰灰菜回去,哪一次有这种收获啊! 三个人烤了菌子又吃野果子吃到撑,带着野菜蘑菇和鸟蛋回村了。小五子还病着,这来之不易的鸟蛋当然要留给小五子。 回去的时候公社大食堂已经关门,李肆笙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可惜,他们可是吃了一肚子好果子哩!回到家就难得的在灶台上生起了火,炊烟袅袅,李慎把鸟蛋先煮熟了让李肆笙给小五子送去,又小心翼翼的把野菜捣烂,弄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糊成糊状物,烙了两张饼。 刚生上火没一会儿功夫,还有纠察队来李家巡查了,看是不是有人藏了私粮在吃。看到李慎明显是用野菜做主料在烙饼,纠察队也没有多说什么,转了一圈儿就回去了。 陶小桃看着纠察队出门后,倚在厨房门口收回视线,“这是我们明天上路的干粮么?还有干的?挺香的呢。” 要不刚刚纠察队员一副眼睛发绿的样子。 李慎回头轻笑一声,眼尾一挑,“槐树叶槐树皮加麦麸野菜,怎么着,省城里可吃不着这些东西吧?” 陶小桃愣了一下,槐树……皮? 抖了两下,她抱紧了自己,转身默默离开了。 陶小桃第一次听说树皮也能吃,还烙饼,关键那饼子看着还挺香。但是一想到那饼子里头有树皮树叶,陶小桃就忍不住想裹紧衣裳。不过这一裹衣裳她就感觉不舒服了。 自从下凡以来,陶小桃天天都用自洁咒清洁自己。可是随着她仙力的减退,自洁咒的效用也越来越有限,今天她总算是来了个有屋檐的地方过夜,昨个儿有落了水,这会儿她就特别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总感觉身上的桃树皮(衣裳)也该搓一搓了。 可是,怎么洗呢,总不能让她去那个李家所有人公用的厕所去洗澡吧,陶小桃犯了难。 李慎弄好了烙饼,又把今天从山上采回来的丰富物资分门别类的收拾好,随手带上厨房门,抬头一看就瞧见陶小桃正傻乎乎的站在老桃树下发呆。 “发傻呢?”李慎步履轻快,在陶小桃面前站定,却见眼前的娘娘腔一脸的纠结,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这时候李奶奶也出来了,估计是闻着香出来看看二小子在干啥的,李奶奶瞧见陶小桃和李慎都站老桃树下,干瘪的嘴巴一扯,满脸笑容,“小桃啊,你是省城来的,住的有啥不方便的就跟二小子说哈,他可能干了,啥都会做。对了,今晚你就跟二小子挤一挤,成不?” 说完又转头问李慎,满脸褶子带着笑,带着几分揶揄,“行吧二小子?人是你带回来的,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兴把人赶出去哟!” 李奶奶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白天李慎虽然夸了海口,管人吃管人住,但实际上李奶奶是不相信的。 因为李慎这个人有毛病。 啥病?矫情病。 在这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村娃娃,却有洁癖。不跟别人共用盆子,不跟人共用床上用品,就连破旧的大土炕,他也不愿意让别人沾。 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一个人住家里最小最破的房间,只是因为他不喜身边有人。 陶小桃一听却大惊,跟李慎挤一挤?!她还当李慎今天中午说那个话只是为了让她留下罢了,敢情真要跟他住啊?! 那怎么行,她一棵黄花小桃树,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跟一个男孩儿一间房! 这时的陶小桃还不知道,今晚他们不光是要一间房,还得要一张床呢。 “我……”陶小桃嘴张的老大,想说要不就跟老太太或李慎他娘一起住吧,再不济跟大婶娘一起也成啊。 好歹是个女的。 “没别的地方了。”李慎却忽然开口,语气淡淡,“奶跟大婶娘狗蛋一间房,我娘和小五子一间,老三老四一间,只有我那儿有空位。” 李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喜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但假设那个人是陶小桃的话,他倒是可以勉强一下自己。 可能是因为自己吃了她救命的桃子,可能是因为她在水里的时候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可能是因为她今天说“要对得起良心”的时候眼睛真的很清澈,也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甜甜的桃子香,他有时候会想多闻一下。 甚至想,靠近点。 陶小桃很想说要不她就跟李奶奶大婶娘和狗蛋挤一挤吧,话到嘴边又被李慎一句话噎下去了,“都是男孩儿,你睡狗蛋或小五子房间怕是不太方便,难不成你愿意跟老三老四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