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燕安。 不算冷的地界儿今天难得的下了雪,林墨围着大学室友给她织得乳白色围巾,戳着手站在路口等公交车。她侧身前倾眯眼看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是几路,在看清是十二路之后,垫着的脚落了下来。 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又密又长的睫毛上挂着冰晶,林墨冷得直跺脚,她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热,又将两只手来回搓了搓后,从透明斜跨包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的在上面打字。 “庄宇,冻死我了,你丫能不能给我转二十块钱让我打车。” 消息刚发出去,三百的转账就过来了,林墨眯了眯眼笑着按下接收,与此同时四路车到了,林墨上车投币,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摘下口罩把手放在暖气上暖了暖,车里播放着金玟岐的《岁月神偷》,林墨侧耳细听刚好听到那句‘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她偏头望向窗外,勾起了嘴角,在她过去的二十三年时光里,还没有出现能够让她感觉到岁月真实存在的人。 看着身边朋友三三两两结婚生子,不羡慕是假的,但是羡慕归羡慕,林墨仍然没有冲动的心动。 车子在金桥站停下,林墨看向车门口,看到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上来,她直接从座位上起来,老人被后面上车的小姑娘扶着走过来,老人坐下后,小姑娘笑着跟林墨说了句谢谢,林墨摇摇头,也回了句‘不客气。’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终点站,鹊桥站,林墨下车顺手在鹊桥小区门口的摊位上买了七瓶饮料,接着提着袋子踩在两厘米左右厚度的雪上,雪被踩得吱嘎作响,林墨听着这不常听到的声音,心情愉悦,眉眼也染上了层笑意。 林墨生得美,曾有路过燕安的流浪诗人用‘芙蓉如面柳如眉’来形容她,生了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望着人的时候总是若有似无的带着情义,嘴角微翘,挂着笑意,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十七号楼,三单元二十七层,林墨嘴里嘀咕着庄宇告诉她的地址,仰着鹅蛋脸挨栋楼找,终于,找到小区最后一栋楼的时候找到了,此时林墨的眉毛已经微微蹙起,心里盘旋着怎么跟外婆还有小姨告状,庄宇是林墨小姨家的儿子,比她大三岁,平日里只有在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叫哥。 林墨坐上电梯,很快到了二十七层,看着深色木门她原本想上脚踢来着,但随后想到庄宇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是帮他们带点饮料过来,他们,还有别人在。 所以,林墨乖巧的勾起嘴角,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三声后,‘咔哒’一声,有人从里面的人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里头的人和林墨就双双愣在了原地,看着门里那人的脸,林墨睫毛微动,心跳漏了一拍儿,心底升腾起一抹说不上来的悲伤,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握住门把手,身体前倾的男人开口,烟嗓发出的声音略微沙哑低沉,能够抚平人内心的躁动。 林墨回过神摇摇头,低着头从他身边进去,路过他身侧的时候林墨闻到了淡淡的肥皂水味儿,和平日里闻到的不同,是那种清冽中带着仿佛冰刃般的锋利,能让人清醒。 男人在她走过去后,将门关上,但他没有很快的跟上她,反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眼神深邃,眼里仿若藏着万丈深渊。 “哎,小妹来了。”林墨刚一进屋,在她对面坐在麻将桌前的庄宇就笑着跳了起来,他这个妹妹一直是他的骄傲,燕安四年前的高考状元,走在路上无数次被星探塞名片的小美人。 被庄宇这么一喊,大家都看向了门口,小美人低眸浅笑对大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坐在门口的庄宇的小学同学柳安在小美人小的时候见过她,现在再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过头问庄宇:“这是林墨?你们家最小的妹妹?” 庄宇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骄傲地点点头:“是的,没有错。” “我去,小时候还是个小美女,这长大了长成大美人了。”柳安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从旁边拉了把凳子给林墨:“妹妹你坐。” “坐这儿,坐这儿,挨着我们李思修李老师。”柳安笑着把凳子往庄宇对家空着的凳子旁推。 “李思修?”林墨的眼角不自觉的往上扬。 “咳咳。” 林墨身后靠着门框的男人咳了两声,林墨回头看他,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是我。”林墨没接话回过头坐到了他凳子旁边的凳子上,李思修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藏起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他走过去坐下,林墨突然感觉到阵阵心安。 坐在对面的庄宇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把手握成空前放在嘴边低头咳了咳,没过多久,庄宇忍不住地抬起头:“林墨,来我这边,帮哥哥看看牌。”牌桌上有条规矩,不相熟的人不好看人家的牌。 “嗯。”林墨点头,站起身从柳安身后走过去,这个情况庄宇更不懂为什么了,林墨和庄宇的相处状态一贯是,你说东我说西,林墨每天靠扛庄宇找乐趣,这么听话还是头一回。 外蓝里白麻将被推进麻将机里,在麻将互相撞击的声音里,李思修垂眸拿出根烟,点火,夹在食指中指之间,动作娴熟,他抬眸,深深地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后,藏在烟后的他,睨着一双狭长的眼看了林墨一眼,就一眼,接着叼着烟看他的麻将牌。 李思修旁边的男人叫康茫,是李思修的师兄,师兄疑惑地看了眼林墨又看了眼李思修开口:“怎么着师弟,认识妹子?” 李思修闻言挑起嘴角眯眼道:“康茫baby,和你一样,刚认识。” 论说骚话没几个人说得过李思修,低沉的音色,调戏的笑意,康茫转过头不想搭理他,李思修乐了,顺带着又吸了口烟,林墨垂在腿上的手指搅在一起,心里想着‘吸烟有害健康’。 “妹妹,戴着帽子不热吗?”康茫转头问林墨。 从进门到现在,林墨的帽子围巾都没摘,其他三个人也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怎么,被康茫这么一提醒,林墨才感觉到热,其他人看着她也觉得热,林墨淡淡地看了眼正扬着下巴眯眼看她的李思修垂下眼眸,抬手把帽子摘了,帽子一摘,一头蓝灰色的头发如同瀑布般的泻了下来。 她原本就白,这样的发色衬得她更白。 庄宇偏头看了一眼,忙心痛地转过头,捂住胸口:“哎呀我去,林墨你至于这么祸害自己么?什么时候染的啊?” “刚刚。”林墨坦然,面无表情。 “晚上回家你妈妈不打你都怪了。”庄宇持续捂胸口,面部表情丰富的堪比富春山居图电影。 林墨耸耸肩,桃花眼突然染上了层笑意,她笑眯眯地说:“我已经和外婆还有小姨说是你带着我去染的,我不去染你不给我讲考研英语,”说着说着她的笑意更深,“现在这个时间小姨应该已经和妈妈说了。” “哦天,你太狠了。”庄宇伏在麻将桌上哀嚎,对过的李思修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李思修你别笑,我妹妹都快腹黑成你了。”庄宇看着李思修说。 突然被扣帽子的李思修笑了,林墨眼尖的发现他笑起来很甜,像是融化的冰淇淋,李思修把烟掐了后,笑道:“你别冤枉她,我们才刚认识。” “是啊,刚认识。”林墨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庄宇。 几圈麻将后局子散了伙,外面还在下雪,李思修站在门口送他们走的时候递给林墨一把透明的雨伞,大家都是男人,性格大咧咧惯了,都只当李思修是怕庄宇妹妹感冒,林墨接过雨伞,没道谢。 走出小区后,庄宇送林墨回家,其他两位各自叫了车,脚踩在雪地上仍旧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洁白无瑕的雪地被昏黄的路灯映成暖黄色。 李思修递过来的伞被她拎在手里,庄宇嘻嘻哈哈地在她耳边说:“哥今天赢了八百块钱,等会儿再给你发个三百的大红包。” “嗯。”林墨。 “等会儿给你送到楼下我就不上去了,我上去小姨夫又该拉着我喝酒了。”庄宇乐呵呵地说,高挺的鼻梁被路灯映出侧面的倒影。 “哥。”林墨刚叫出口,庄宇后背就是一僵每次林墨叫他哥准没好事儿,庄宇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啊?咋啦?” “康茫是什么工作啊?”林墨看着庄宇害怕的样子笑了,夜幕星空下的蓝发少女肤色白皙,嘴唇透红,美得像是副画,路过的行人会不自觉的想要多看她几眼。 庄宇挠挠头:“燕大考古系的教授,研究生博士生导师。”林墨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什么男生,所以庄宇也没多想,他偶尔觉得自家妹妹没有喜欢的人都怪自己颜值太高了,搞得妹妹选人的时候也要高颜值,可高颜值怎么可能那么多。 “李思修呢?”林墨望着前面白茫茫的一片,状似无意道。 “和康茫一样,他们两个研究的方向不同,康茫是战国考古,李思修是明清考古。”庄宇笑嘻嘻地说,说话间也就走到了林墨家门口。 林墨也笑,她停下来拍了拍庄宇的肩膀:“谢了,红包别忘发。” “不能忘,”庄宇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说:“哦对了,你要考哪个专业来着?” 林墨把头发挽到耳后点点头,嘴唇晶亮眼里含着笑意:“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