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楔子(2 / 2)玉骨冰肌首页

“不敢不敢。”

“早安早安。”

“上仙里边儿请——”

“师弟!”白应迟环顾左右,径直往白色帐篷那走,又喊一声,“师弟,起床了吗?”

门口侍傀轻轻摇头,对白应迟行了礼。

白应迟小声问:“昨晚他生我气没?”

侍傀点头:“气得不轻。”

“……接到书信时,师弟在忙什么?”

侍傀老实回禀:“主人刚找到一方宝矿,才下去一锄头,就被三十多只灵雀炸得差点滑倒。”

白应迟提心吊胆问:“矿呢?”

“错过了时辰,矿消失了。”

“哎,这可难哄了。”

鹤不归难得出山,出山必是为了寻上好的矿料而去,挖一半被白应迟安排了一个破差事,在这荒郊野地的和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莽夫住了一宿,可不得生气么。

白应迟小心翼翼地扯着帘子一角往缝隙里喊:“师兄错了,特意去秋朗城给你买了桂花糖糕,才出锅还热乎着呢,你起来吃。”

里面没人吭声,倒是盘在一旁的巴蛇缩小了身型,飞快爬到白应迟脚下,张嘴就是一口。

“啊呀。”

某人气性大得很,白应迟也不敢踢这小巴蛇,幸好烈燕堂堂主这时走出来打过这个岔。

“燕青山见过太白上仙!”

“不必客气。”白应迟倏然转身,放下帘子角又恢复那春风拂面的笑容道,“师弟像是还没起,昨日之事你先同我讲吧。”

“上仙有请。诸位赶路辛苦,若不嫌弃,请一起入内休息片刻。”

燕青山把人都请进屋,随行修士在外堂歇息,白应迟随他去了里间。

又将婴孩的事说了一遍,周身再次查验,确无异样,白应迟看罢其父母留的书信也唏嘘不已,但一直没松口到底要不要带回天极宫。

鸦莹怜爱推销:“这孩子眉眼生得精致,全身又白又软像个糯米团子,上仙你瞧,多可爱呀。”

白应迟虽未婚娶,但从前也是带过孩子的,见这团子一般的婴孩倒勾起了他一片慈父心肠,曲指想贴一贴小孩的脸蛋,却听“哇呀”一声嚎哭,刺得耳朵都疼。

白应迟手僵住:“……”

“听听这哭声,中气十足,可见十分康健!他根骨上佳,若好好栽培来日必成大器!”鸦莹继续推销,“上仙有所不知,这孩子见了太微上仙立刻就不哭了,怕是有缘。”

鹤不归揉着眼睛正好这时走进屋,小孩儿的哭嚎顿时止住。

白应迟颇为惊讶,有不有缘不知道,但师弟已经酷到能止小儿夜啼,也是厉害。

他张嘴正要关切几句,鹤不归眼皮都没抬,开口就道:“带回去。”

鹤不归哑着嗓子,显然没睡醒,脸色也不大好,不过出口就是决定,显然是昨夜就想好了,白应迟把鸦莹和燕青山请了出去,正打算细问原由,就见鹤不归没好气地朝他一抬手:“糕呢?”

白应迟赶紧往袖子里掏,一样一样递出去:“桂花糖糕,甜酪,还有一袋雪山梅,你坐下吃,别噎着。”

新鲜出锅的东西,怕一股脑塞乾坤袋里串了味,师弟又要闹情绪,藏在袖子里都把皮肤烫红了,鹤不归接过去一看,木着脸掰下一半直接塞进白应迟嘴里,又掰下一半递给白猫:“婆婆也吃。”

白猫“喵”一声,咬着糖糕跳进木床,三两下吃完,嗅着那婴孩气息。

白应迟抽出白绢边擦嘴角边问:“这孩子的来历你可有眉目?”

话音刚落,婴孩又是撕心裂肺地一哭,惊得白猫炸了毛,白应迟手忙脚乱哄了半天,越哄越哭,只好把鹤不归拉到木床旁,太微上仙衣袖轻纱落进床中被孩子抓住,立时又安静了。

“肉.体凡胎,并非妖孽。”鹤不归默默地拉扯自己的袖子,和婴孩较起劲来,“不过,和姬瑄有关联。”

“姬瑄?那位上古第一偃师?”白应迟骇然,“他仙逝上千年,怎会和他有关,你的意思是转世?”

“不像。”鹤不归目光落在孩子眉间,“此婴孩身带蟠龙纹,且全在要害与关节处,并非普通胎记,古籍有载,姬瑄亲手制作的傀儡皆有此印记,且印记所落之部位和他一般无二。”

偃师手作之物都会打上自己的记号,有时是名讳,有时是小字,表明此物所属,既是主人何以会往自己身上也打记号,故而转世的说法无法成立。

“不是姬瑄,那总不能是他所作傀儡的转世,傀儡是死物,这孩子是活生生的人。”

白应迟捏着下巴道:“他父母信中所言,这小孩尚不足一月竟开口说话,说的还是‘千古’二字,否则也不会吓得他们把人就这么丢在不死城门口。如此说来,不是父母挑选的地点,更像是这孩子主动要来的。”

“师兄再看这个。”

鹤不归捻指在虚空里画下婴孩周身胎记的位置,以点连线,竟逐渐连成了一个立体的法阵。

此阵设置精妙,每个点位都是阵眼,此消彼长,互相协作,几乎没有破绽。

“位置之间毫厘之差,此阵效用都会大大受损,但此阵方位卡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见设阵之人造诣之高,这是姬瑄的手笔?”

“正是。”鹤不归收了手,指着丹田处道,“它只为保护一样东西,藏在那里,我探不到。”

“我试试。”

鹤不归揪住白应迟的袖子,拉回来道:“师兄不必试了,探不到不是因为法阵厉害,而是腹中空空,我想,那东西大抵是还未出现。”

“师弟觉得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只能大致猜测,或许是……”

鹤不归静了片刻,他没有出声,而是打散了法阵模样,凭空写下二字——钥匙。

开启不死城门的“钥匙”。

不死城千年前的名字叫“千古”,寓意不朽,城主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第一偃师姬瑄,城中九成百姓是傀儡所制,当时姬瑄动用了禁术,将游荡的生魂封进木傀儡中不得转生,脱离血肉之躯又得一不朽躯体,这些生魂在千古城里理所应当地过起了日子。

后来姬瑄渐有疯魔之象,以诛杀妖邪之名大行屠戮之事,所得阴魂越来越多,全部纳为己用,行事乖戾残暴被修真界一齐讨伐,这才耗尽修为封印了千古城,人也随之仙去。

一千多年过去,数以万计的魂魄依旧锁在城中,整座封死的古城弥漫着怨煞之气,以至于方圆百里的灵气都被吸尽,瘴气丛生,瘟疫肆虐,久而久之再无人烟。

古城之名也从“千古”变成了“不死”。

纵然不死城中有无数怨灵,依旧有人趋之若鹜,想要再启古城。

相传城中藏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加上城主是姬瑄,修真界如今叫得上名头的上古神兵,半数出自姬瑄之手。

一旦破城,一为寻宝,二为炼化怨煞,三可得禁术邪法,利欲熏心心渐黑,谁还有空管那满城怨灵会给苍生带来什么祸事?

能让姬瑄费尽心机藏匿之物,除了“钥匙”,鹤不归也想不到别的。

若婴孩身上法阵当真是为保护“钥匙”而存在,他必然成为投机者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辈子不得安生。

白应迟道:“既然如此,便带回天极宫吧。”

白猫跳出木床,落地化型,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从木窗中抱起孩子道:“那就给我吧,有我这个外婆看着,保准在天极宫安生长大。”

“如此甚好,多谢观夏婆婆。”白应迟轻轻撩开襁褓,捻指点在孩子眉心,片刻后胎记已无影无踪,“回去以后换个身份,将他好好藏着,有天极宫在,定保这孩子性命无忧。”

事情已定,天极宫众人带着孩子登上鹤不归的飞甲。

临行前,鸦莹收到了太白上仙赠予的一瓣竹叶,谢她的一念心慈,救了孩子一命,并允诺将来狱释宗若因此事发难烈燕堂,天极宫定会相帮,绝不推脱。

作为回礼,鸦莹将贴身锦囊赠予婴孩,还道:“一日为母,终身牵挂,望他将来——”

“她定会安然长大,将来嫁人,此物可做嫁妆。”鹤不归打断了鸦莹的话,移花接木地答了,还主动接过锦囊,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必不会叫她忘了今日之恩的,保重。”

飞甲迎风疾驰,甲板被烈日晒得能煎蛋。

鹤不归臭着张脸在廊下闭目凝神,侍傀又是扇扇子又是点熏香,也没把他情绪哄好。

他原想坐另一辆飞甲,好补个眠,可白应迟死乞白赖要求同行,他不答应都不行,那婴孩见不到他就哭闹不休,哭声尖利得二里地外都听得见。

鹤不归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木床边,分了一只衣袖给孩子玩着,自己则歪在一旁昏昏欲睡。

“这孩子没有名字,现在取一个吧。”白应迟笑眯眯地看着观夏婆婆,“已经是你的外孙了,不如就由婆婆取。”

观夏脱口而出:“二狗。”

白应迟张着嘴,显然是消化不了这个名儿。

“那姓呢?”

“跟我还是跟他外公?跟我就是观咯,跟他外公,姓黑也不错。”

不管姓黑还是姓观,叫二狗都不可能好听。

白应迟一言难尽道:“……要不多取几个,咱们挑个最好的叫。”

“大柱。”

“铁锤。”

“傻蛋。”

观夏觉得贱名好养活,取得一个比一个难听。饶是鹤不归听一字不听一字,也在旁直皱眉头。

他美目微睁,这才说了上飞甲后的第一句话:“既是跟他有关,不如就随了‘玉’姓。”

白应迟问:“这有什么说法?”

“这位上古第一偃师有一得意之作,曾为造出此物而昭告天下,大开千古城一月宴请宾客。”鹤不归揉着太阳穴道,“那是一具用九寒冰玉制成的傀儡,单名一个‘玉’字。”

“玉姓好,那名呢?”

鹤不归难得在这些事上费脑筋,边想边用衣袖逗弄婴孩,谁料“滋啦”一声,这古怪孩童竟然力大无穷,把太微上仙的衣袖给扯断了一截,抱在怀里撕咬起来,口水滴答,笑得憨傻。

鹤不归:“……”

好怪的小孩,也就只配叫二狗!

白应迟:“师弟,莫生气,师兄再给你做几身就是了,这小孩像是极喜欢你,当真是有缘呐,你好好给他取一个。”

鹤不归表情淡淡的,盯着二狗多看了几眼,古怪是真古怪,可爱也是真可爱。

他想,玉固然好,可太容易碎了,总让人觉得命比纸薄,若玉润而无缺,就是最好。

鹤不归捏着断袖道:“就名之无缺吧。”

观夏婆婆问:“玉无缺,有什么寓意吗?”

“无缺……”白应迟品着二字,笑得父爱如山,摸了摸孩子的脸蛋道,“玉器有灵,若遇灾厄必会粉碎自身以护主周全,师弟唤你无缺,是将一生平安寄于你名中了。”

一世无忧,永享安乐。

观夏婆婆直呼好名字,高兴地抱紧婴孩道:“乖孙,你从此便叫玉无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