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含从晖园送楚雪泽回织云楼的那个晚上,楼中起了一点小风波。
楚雪泽问完了那句话就进了楼,不再看她的面容,似落荒而逃般,害怕太早就被她判了“死刑”。
经过一片纸醉金迷,莺声燕语的大堂,有见到他容貌实在出挑的,涎着脸来问睡他一晚要多少银钱,楚雪泽习以为常,不予理会,那醉酒的客人恼了,上来推了他的肩头一下,就被身旁的妓子娇笑着拉走了。
他将走上楼梯的时候,就听见了后院是和以往不同的喧闹,转头往后院空地看去,老鸨带着打手,正围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姑娘。
老鸨熟悉的训斥声响起:“你个贱蹄子!居然敢把客人咬伤了,看你被睡八百辈子够赔?”
“我……我今晚不想接客。”女子因为被打了巴掌,牙都有些松动了,声音含混。
“不想接客?你是小日子啊还是当真是大小姐啊,由得你接不接客!”她是最恨手下的姑娘小倌出状况的。
她赶紧声音发颤地说:“是,是小日子。”
“小贱蹄子还给我装呢?”老鸨一巴掌又呼到了她脸上,“红嫣都告诉我了,你今晚约了情儿私奔,是也不是?”
“不……不是,红嫣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女子的声音又慌又急,一听便知是确有其事。
又是一个蠢的,老鸨哼道:“在我这楼里吃好穿好还不满足,想去外头享福啊?你当人家真的看得上你?”
“子元他待我是真心的,我拿我的命赌,妈妈你就成全我们吧,钱!钱我以后日日做工还你。”她急声恳求,赶着去奔赴爱人的怀抱。
“他的真心几斤几两?他给钱了吗你就跟人跑。”老鸨又让打手噼里啪啦地打起她的耳光来。
老鸨是见惯了这些天真女子被男人哄骗的模样的,当下也不再跟她多费口舌,打完了就丢柴房里去了,只留了一个人看着。
不知为何,从头到尾,楚雪泽都站在原地听了,老鸨收拾完人,就往楼中来,他方迈动了步子走上了二楼。
走到中道时恰好有跑堂的小厮往楼下走,还是个一贯在楼中消息灵通的。楚雪泽拉了人问道:“后院是出了什么事?”
跑堂小厮一看是楼中的红人,也乐意给他解惑:“后院妈妈在惩戒一个叫绿宜的姑娘呢,她今夜不想接客还把客人给咬伤了,妈妈自然大怒,后来红嫣就去告诉妈妈,说是绿宜今晚存了跟情郎私奔的心思,才不愿意接客,怕被拖着走不了。现下就成了这般……”
他说到绿宜要和男人跑时,也是一脸轻蔑,一个妓子还妄想做回良家妇,实在是异想天开。
楚雪泽道:“如此,多谢解惑。”跑堂的摆摆手就下了楼。
到走廊上的时候,有在二楼倚着栏杆没有客人的姑娘们闲聊着,说的正是后院被关着的那个妓子的事。这是如今楼里的新鲜事,人人都在注意着。
有杏黄纱衣的姑娘问:“绿宜盼的那个男人当真会在那等她吗?”
“得了吧,人家那句话怎么说我们的?□□无情,戏子无义。你以为真的有人肯拿正眼看我们这些下九流的行当?”一个紫衣姑娘不屑说道。
另一个也附和她:“这话难听,但都得狠狠地记在心上。绿宜贵吗?那男人要是真心,赎她回去,妈妈也乐得放人,再挑好的进来,偏偏这份心也没有。”
紫衣姑娘又说道:“外头都说我们只认钱,没有真心,他们连钱都不给,谈什么真心呀,真心就是让我们冒着被妈妈打杀的危险去跟他们喝西北风呀。”
闲聊的姑娘都点头认同:“就是就是……”
谈话的声音渐远,楚雪泽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从窗户看过去,后院空地上的灯笼已经了,那幽暗的柴房门口有个高壮的黑影在守着。
房中摆了一把琵琶,是今日新送来的,老鸨存了让他学的意思。楚雪泽抱过了琵琶,随意拨弄了几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男子摆着琵琶且弹且唱的姿态,他做来实在太过媚气,若是被她看见,只怕也会看他不起吧。
楚雪泽摇了摇头,将琵琶放回了原处,预备回头想个由头拒绝了。
夜已经很深了,正是万籁俱寂,整个织云楼都沉在了梦乡里。守着柴房的打手也打着呼噜,一阵烟雾飘过,他睡得更加黑沉。
“嘎吱——”绿宜看着门被轻轻地推开,她看见一只修长的腿迈了进来,夜色昏暗,她看不清来人的脸。
“你和那子元是真心相爱的?”他开口,是风吹檐铃的清动,拂醒了绿宜的注意力。
“是!是!求公子成全,放我走吧,子元他还在等着我。”绿宜声音急切,她一晚上都在担忧着子元等不到她怎么办,所以一直没有睡过去。
“你如何得知他真心爱你?”
“他记得我最爱吃的是糕点,他为我写的诗,字字情真意切,他说想娶我为妻,子元说话的那个眼神,我绝对不会错认的……”绿宜沉湎在美好的回忆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等反应过来,绑着她的绳子已经断了。
“走吧。”楚雪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