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抬脚走上一级白玉阶,身形一顿。
宫灯照得他身上金线灵蛇熠熠生辉,他继续往殿门去:“今夜若出事,你自去领罚。”
能出什么事?青锋想不通,挠挠头,想起近日频繁掉落的发丝,只觉差事越来越难办。
水殿紧邻一大片湖水,湖心粼粼水波中,卧着一轮闲月,名曰邀月湖。
近岸的湖水中,娇莲静静绽开,羞然掩映在翠碧的荷叶间。
温琴心坐在秦氏身后的位置,同温曦一道品尝御膳、赏乐舞,鼻端时不时能闻到清浅的荷香。
若是在江南,姐姐定会置一叶小舟,带她去采莲。师父也说过,莲子佐膳、入药都是好的。
宫宴菜色繁多,莲子这样寻常的食材,没机会上案。
上首贵人们的说笑声有些远,温琴心悄然抬眼望一回,便匆匆收回视线,只觉贵人们各个雍容华丽,如神仙妃子。
裴砚坐在御案下首,第一个位置上,指尖捏一枚龙纹银盏,脑中似有人握一柄小锤在敲打。
略抬眼扫过殿中众人,只在一处停顿一瞬,便不经意间收回,敛起眸底喜恶。
小姑娘倒是心宽,满殿虎狼,她却似一只毫无警觉纯善无害的白兔,镇定自如。
一曲终了,乐师们收拾好手中乐器,舞姬们也朝上首盈盈福身。
皇帝随口一句赏,便挥手召下一队乐师、舞姬。
忽而,六公主提裙跑到御案边,娇声道:“父皇、母后,宫中乐师、舞姬就这些本事,毫无新意,今日云妃娘娘生辰,我们不如赏些有趣的歌舞!”
闻言,皇帝看云妃一眼,冲六公主笑道:“琼仪,你是不是给你云母妃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生辰礼?别藏着掖着,把人叫上来,朕也瞧瞧。”
卫琼仪心下不屑,柳曼云算什么东西,配她叫一声母妃么?
面上却不显,笑得纯真娇俏:“还是父皇懂儿臣!父皇曾盛赞云妃娘娘艳丽无双,儿臣碰巧遇到一位生得同娘娘相似之人,还特意让母后下帖请来,由她向云妃娘娘献舞祝寿,是不是很有趣?”
随着她的说话声,水殿中杯盏声渐歇,待她说完,殿中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琼仪!”裴皇后惊诧不已,额前金凤下的玉珠微晃,“休得胡言!”
云妃自负美貌,又盛宠不衰,琼仪却说有人生得同云妃像,且让那人献舞,岂不是把云妃比作舞姬,打云妃的脸?
裴皇后微微侧目,果然见云妃面上笑意淡下来,勉强而阴冷。
琼仪究竟在想什么?下请帖那日,琼仪只说温家有位表小姐,和温曦一样,同她投缘,她才经不住琼仪软磨硬泡,才把名字加上。
怎么琼仪让人进来,是为针对云妃?难道她不知,云妃一怒之下,能把人处死?
裴皇后顺着卫琼仪的视线望去,隔得远,看不清温曦身侧之人的容色。
视线收回时,有意朝裴砚的方向看一眼,察觉到些许异样,她眼皮猛然一跳。
殿中谁人不知,云妃是裴砚的大忌,否则,也不至于没人敢称他一声侯爷。
“母后,儿臣没胡说。”卫琼仪跺跺脚,朝温曦的方向道,“曦姐姐,快让你表姐过来,让父皇、母后看看,她长得像不像云妃娘娘。”
闻言,皇帝起了兴致,冲身侧宫人吩咐:“去,把人请上来。”
裴砚把玩银盏的动作顿住,将银盏放回云纹卷足长案上。
身形略后倾,唇角弯起,指尖一下一下轻敲指骨上的青玉扳指,同脑中小锤的步调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