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怎么会在这?”
高栎听完这句话,恐怕玉先生是误会自己了。他感到尴尬、窘迫,甚至有一些惭愧,不由得低下头来,解释道:“一个同事周末在这里做兼职,他今天有事,问我能不能替他一天,日结五百……”
说完最后这句话,羞耻感让他的脚趾头都缩了起来。
一是能帮忙,二是能拿钱,所以他刚来的时候,心里还庆幸捡到漏了。要是他知道过来会有这种事,死也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那个同事是个直男,一向做得好好的,他本以为这种地方不会有人看上男人。
那个刘总的手摸他的腰的时候,他还只是懵,没有想到反抗。等那只手再往下摸,他就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更年轻些的时候,他都没被这样骚扰过,到了三十岁反而有了这种难堪的经历。
他死死低着头,因为他实在不想面对他人审视的目光,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郎昱林看向他的眼神里波涛起伏。
他知道高栎生活不容易,却没想到艰辛到这个地步。
他斟酌着词汇,说:“没事了,他不会和你计较的,也不用担心这边的人为难你。”
“那,那酒……”高栎记得那瓶酒不便宜。
“你别管就是了,我有办法处理。”
“谢谢……”高栎还是垂着脑袋,“玉先生,今天要不是你的话……”
虽然他是临时工,但得罪了人,肯定不会好过,拿不到今天的工钱都是小事,说不定同事都要因为他丢了这边的副业。
都说人情是债,玉先生只受过他一次帮助就赶着还完了,那他要怎么还才合适呢?
有人从走廊经过,郎昱林伸手把他往墙边拉了一下。
“你几点下班?”郎昱林问他。
“我值的夜班,要到两点。”
郎昱林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有半分钟。这半分钟又显得有些漫长,因为玉先生似乎思考了许多问题,最后说:“行,注意安全。”
有那么一瞬间,高栎差点以为他会说“我送你回去”。
这让他更加臊得慌。人家有什么义务送你,高栎,你真是越活越没脸没皮了。
郎昱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疑似是在给他鼓励。他还要回包厢,不方便一直待在外面。
见他转身要走,高栎不知怎么的,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郎昱林顿住了,扭过脖子,垂眸看那只握住他的手。
他用眼神表出了不解。
“那个,我是想问,”高栎的喉结动了动,“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郎昱林想说不用,对他来说,这就是随手一帮的事,那点钱根本不值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高栎可能承受不起别人太多的好。
有些善意,于他是小溪淌水,于他人是巨浪滔天。
他没有马上收回手臂。还是高栎自己发觉这样不太合适,急忙撒了手。
郎昱林这才不紧不慢道:
“你先欠着。”
仿佛有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他的头上,高栎回到酒水间的时候,还在回想这句话。
先欠着?
先欠着是什么意思?
是要等想好了再告诉他吗?
那这个时间范围是不是太广泛了?空间范围也不小?
说白了,他现在从头到脚唯一还算有价值的不动产就是这具躯壳,总不能是要他提供肉.体吧。
领班催促他去给其他包厢送酒,看见他弄脏的衣服,居然真的没说什么,而是让他去换件衬衫,更衣室还有备用的。
高栎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照做。
实打实忙到两点,高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坐在路边歇了几分钟,才用蓝色软件扫开一辆共享单车,一边打哈欠一边骑行。
由于烂尾小区附近没有共享停车点,他在几百米开外停了车,步行回家。
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树影,被风吹凉后还带着余温的空气,远方传来的影影绰绰的虫鸣,让人的心仿佛被放置进了一片温水之中。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手上能有一听啤酒,就最合适了。
耳机里正播放到他喜欢的乐队,那主唱唱道:
“今夜月光又抱着你和我,看见心中那道遗憾的光……”
他也跟着哼,只是不敢放声,低低的柔和的男音慢慢飘荡在街道上。
和风与虫鸣声,奏成了三重唱。
他太累了,甚至不想洗澡,草草刷了个牙后,就无力地瘫在了床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