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守没有去炼药馆,却是托赫连桀将炼药炉和药材都搬去了花坞。
昆布好似故意堵他一般,将他拦在了半路。
赫连桀将叠起的药筐顶在头上:“怎么,还想与我打一架吗?”
昆布原不想与他武斗争执,却被他挑衅一样的语气激起斗志。
他将腰间的佩剑扔到地上:“你将药筐放下来,我们再比试一场。”
赫连桀反而握紧了药筐,没有将它们放下来:“少说些废话,这两条腿就能将你踩在脚下!”
也许是雄性的警觉,赫连桀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这个昆布。
他将自己视作威胁,赫连桀同样将他视作眼中沙,不除不快。
昆布瞪大双眼握紧了拳头,然后大喝一声朝着赫连桀冲去!
赫连桀微微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拳风,肩肘用力,将昆布逼退了半步。
紧接而来的腿法竟是逼得昆布没有精力还手。
这么冷的天气里,昆布都不知道迷花自己眼睛的是汗水还是雪水。
赫连桀却越打越有劲,在不及一盏茶的时间,就如他所言的一般将昆布踩在了脚下!
腿弯绞着昆布的手臂,用力地逼着他跪下,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骨骼的脆响声。
昆布忍不住闷哼出声,整条背脊都在微微发抖。
额头上的青筋爆出,瞬间汗如雨下,却依旧固执地抬头看着赫连桀。
赫连桀稳稳地举着药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自量力。”
出乎意料的,昆布突然扯出一个笑来:“是么,你敢伤我一下试试,看谷主会如何说?”
赫连桀知道简守会如何说,他会一再强调,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这谷里的人救了他,这里的所有人,他都不可以欺负。
心中的暴虐在一瞬间涌起,又被很快压下。
想要踩死这只蝼蚁,可他不能这样做,南枝会不开心的。
赫连桀收回那条腿,昆布一时间也难以站起来。
他看着赫连桀闷不做声地绕过自己,忍不住出声喊道。
“我知这谷主生活单调,只希望你心中的抱负莫要重过谷主,莫要负了他!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赫连桀转过头,只冷冷地觑了他一眼,然后再不回头地向前走去。
圣医谷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凤靡总有办法将那封信送进去。
当赫连桀用石子将那只围着自己转的鸟打下来时,才发现那是一只纸鹤。
赫连桀虚起眼睛将纸鹤捡起来,展开后就看见了里面的字。
字一行一行,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色,这是一封血书……
里面的北戎字,赫连桀竟然全都识得,字里行间诉说着那刻入骨髓的思念,祈盼他能早日回家。
赫连桀的眉间生出沟壑,只觉得这份思念沉重得不敢高攀。
低转的哀求直到最后,只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
将家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他,到时候是走是留,全凭他自己做决定,绝对不会强求。
这正是赫连桀,最想要知道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赫连桀条件反射地将那封信揣入了怀里。
简守驻足喊他:“忘忧,明日再晒药材吧,先来吃饭。”
赫连桀转过身来说了声“好”,然后走过去十分自然地牵起简守的手。
简守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低敛的眼尾藏起了那一抹复杂之色。
赫连桀藏东西的动作他看得很清楚,甚至于看得太过入神,而没有发现自己的接近,所以他才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赫连桀有秘密,简守心知肚明,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他都没有勇气告诉赫连桀当初让他失去记忆的不是因为身受重伤,而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简守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质问他,只是心中难免生出悲哀来。
他默默地眨了眨眼睛,想是因为最近身理变化的原因,不仅多愁善感了,还变得颇为矫情。
赫连桀一整天脑子里都是信中的内容,信中提到他的母亲曾在得知他失踪后,生了一场大病。
要不是一直盼着能找到他,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出神,简守抿了抿嘴唇:“忘忧,你在想什么?”
赫连桀抬头,不做声,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他开不了口,简守却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同我商量商量也好。”
赫连桀喉咙干涩:“南枝,我想出谷一趟……”
他知道自己不该留下南枝一人,让他没有安全感。
可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对那封信置之不理。
简守放下筷子:“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 赫连桀急着解释,可是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一句话,“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南枝,你相信我!”
简守没说话,他用桌旁的绢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巴,再站起来从厢柜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赫连桀疑惑地接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简守:“你打开瞧瞧便知。”
赫连桀听话的将它打开,两只色彩璀璨的蝴蝶便飞了出来,围着两人转悠。
蝴蝶通体湛蓝,翅膀上有着对称的红黄花案,漂亮极了。
赫连桀被吸引了目光,不自觉地赞叹道:“这蝴蝶甚是漂亮。”
简守将手指伸出来,一只蝴蝶就停留在他的指尖,乖巧地扇动着翅膀。
赫连桀学着他伸出手,另外一只蝴蝶竟也驻足在了他的手心里。
简守:“庄生和晓梦,成对而出,彼此之间互有感应,生而共生,死则同谢……我们一人一只,你愿意吗?”
赫连桀没有想到一对蝴蝶还有如此效用,顿时有些激动:“是不是只要我带上一只在身边,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就能立刻知道?”
虽然出谷不过就几天时间,但最让赫连桀担心的,还是简守的身体。
有了这只蝴蝶,赫连桀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地。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我一直会将它待带在身边的!”
简守:“嗯,我等你回来。”
这盒子里的东西,终究不是花伯给他的情蛊。
花伯害怕万一,简守也害怕万一,万一赫连桀要是真的一去不回呢?那他也舍不得让他疼。
赫连桀第二天清晨就走了,简守没有起床送他,一个人呆呆的躺在床上看了许久的房梁。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出过花坞,也不知道那群孩子学得怎么样了。
简守伸手拍了拍自己略微浮肿的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再给自己穿得厚厚的下了床。
洗脸的时候瞥见了挂在衣架后的银质面具。
简守伸手摸了摸,在暖屋里都这么凉,估计戴出去就跟块冰一样。
赫连桀、大概……大概是因为怕冷才没有将面具带出去吧。
简守没再多想,擦了擦手,随意地半挽起长发。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又折回了一趟才终于走出了阁楼。
外面的阳光依旧稀疏,雪细细密密的下着。
赫连桀是扫了地才走的,蜿蜒的小道上连根枯草都没有。
简守见后,心情顿时又舒畅了不少。
他去得不早,孩子们却还在学堂里,站成一排排等着先生的考问。
简守从窗口望去,先生仍旧一脸的严肃,要是回答不上就得抽手板。
被抽了手板的孩子委屈地咬住嘴唇,眼泪在大大的眼眶中打转,却固执地不愿掉下来。
简守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这反应简直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在窗外看了多久,昆布也不知道自己在围墙后站了多久。
那一双眼睛一直落在简守的身上,柔和又深情。
昆布眼中的简守,撑了一把油纸伞,伞顶堆了一层浅薄的雪。
他一只手攀在窗口,侧脸的弧度同那双带光的眼睛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