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季陵就抵在阿沅肩膀上不动了。
拂在耳边的热气也随着夜风散了。
阿沅……感受不到季陵的气息了。
阿沅默了一会儿,许久不说话,双臂颤了一下,才缓缓拥上季陵,紧紧地搂着他,扁了扁嘴,眼圈红了:“季……”
“没死。”
阿沅一愣。
季陵的下颚扣在阿沅的肩上,在阿沅看不见的角度,极轻的笑了一声,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死不了,哭什么。”
阿沅:“……”
阿沅额角抽了抽,咬了咬牙,忍住了把肩上这厮推下去的冲动:“你没死……倒是吱一声啊!”
“吱。”
阿沅一怔,当即傻在原地。
虽然是极轻、极低沉的一声,若不是季陵此刻抵在她肩上,她稍不留神一定会错过。
但那的的确确是从季陵这厮嘴里发出的。
季陵蹙了蹙眉,俊容更白了一分:“行了吧,药性还没解,找个破庙去。”末的,加了句,“别闹。”
阿沅:“……”
阿沅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更气了,但还是把气忍下来了,因为季陵的声音听起来太不好了,好像随时就会断气一样,加之——
一群神神鬼鬼,有抱着头的断头鬼,有拖地长舌的吊死鬼,有光秃枝丫发育不良的树妖,也有面色狰狞的伥鬼,许是许久没在鬼市闻到活人味儿了,均是围着阿沅二人打量,还有越围越多的趋势。
阿沅浑身都发毛起来,她成鬼时日不长,和妖没打过交道,和人也是极少打交道的,跟着季陵后头混吃等死的三年差不多把鬼的本能都忘光了,此刻要是季陵真两眼一闭把她丢在这儿……她宁可自毁元神自尽!
阿沅一手撑着季陵,另一手绕过去圈住他的腰,在揽住季陵劲瘦的腰一瞬,季陵似乎动了一下。
当即那个令人难堪的回忆浮现在眼前,阿沅侧身在季陵耳边学着他平日的模样轻嘲道:“放心,我也不乐意碰你,到地儿我就把你扔下去,绝不多碰你一根指头!”
季陵闻言皱了皱眉,苍白的俊容有股冰雕般的漠然,没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阿沅原先不解季陵是哪根筋不对好好张传送符传去哪儿不好偏偏要来鬼市,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准备拿她当苦力来的!
鬼市,顾名思义,阴气重的很。对于阿沅这样的是天生的滋补,是十个安魂香也比不上的,因此她虽神魂伤得极重,但在此地,她能轻易的化出肉身。相反的是,对于季陵来说就不太友好了,这里本就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再加上他又受了极重的伤,是很难抵抗邪气入体的。
因此破庙反而是他们唯一可以落脚喘息的地方,阿沅靠自己是走不出鬼市的,只能等这厮药劲过去了才行。
他们现下还能装一装,时间一长,阿沅看着身后跟着他们,几乎排成一条长队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的妖魔鬼怪……腿都在打颤。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季陵身上有天魔血,她不知道天魔血是什么,但她也是鬼,她知道的是这厮身上好闻得很,有时碰到棘手的妖,季陵会咬破食指,用血珠画下血符,说来害臊,看着季陵食指上的伤口阿沅有几次差点忍不住想去咬一咬。
当然每一次都被季陵揪着后脖塞进伞里,没一次得手的。但不妨碍阿沅下一次依旧被引诱,依旧扑上去,依旧被他塞进伞里。
她想,跟在她们身后这一串魑魅魍魉应该跟她是一个想法。
这偌大的鬼市,阿沅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上哪儿去找什么破庙啊?
她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来留意后头,后头就跟糖葫芦一样跟了一串的妖魔了,每个都是蠢蠢欲动,多看一眼阿沅就两腿打颤,不光心脏承受不住,她也快没力气驮季陵了。
即便这厮腰腹的手感真的不错,要不她也不能心甘情愿驮他这么久。
“哥,大哥,这哪里有破庙啊?你说清楚啊!”
而季陵真的到了强弩之末,半昏半睡的搭在阿沅肩上,连应她的气力也没有了。
阿沅:“……”
“喂……喂。”阿沅有些崩溃,“等会儿你被吃了可别怪我啊……”
她声音发着抖,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走不动了,是后方的鬼怪终于忍不住了,堵住了前路,把阿沅和季陵围了起来。
阿沅半抱着季陵,有些绝望的想着,别说他们了,她此刻抱着遍体鳞伤,血味儿撩人的季陵也有些把持不住,季陵第一次伤得这么重,也是阿沅第一次发现,这厮竟然这么诱人!
甚至让她在这种时候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丝荒谬的念头,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
“小丫头,可是迷路了?”
前头忽然出现一个手持灯笼、身穿斗篷,身形佝偻而矮小,仅到阿沅腰身这么高,然而声音却是沉稳的,带着苍老的沙哑声。
幽暗的鬼市骤然出现此等明灯,这些魑魅魍魉竟有些害怕的模样,纷纷避了开去。
阿沅眼中逐渐亮起火光,登时应道:“劳烦先生带路!”
她连拖带拽的搀着季陵跟在这个神秘人身后,这些妖鬼虽馋的要命,但极是畏惧神秘人手持的光,没有再跟上他们了。
阿沅松了口气,这人还真带着他们找着了破庙,看到破庙的那一刻阿沅彻底放下心,还未喘匀气,前头领路的神秘人突然停住,转过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阿沅:“???”
阿沅微微怔了一下,立马握住这只手,真心实意的道谢:“多亏了你带我们出来,不然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多谢!”
这手小小的,不似想象中干枯苍老,反而软软的,滑溜溜的。阿沅心里飞快掠过一抹奇,不过想想鬼市多的是奇人异事,倒也不觉得如何奇怪了。
神秘人点了点头,阿沅感叹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缩回了手,然而这神秘人的手依然悬在半空。
阿沅:“……?”
阿沅终是察出不对来,挠了挠面颊:“怎么了?”
那人晃了晃手,不耐烦道:“路引。”
“什么路引?”
“酆都路引。”
阿沅奇道:“什么是‘酆都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