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他坐起身,看向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破旧的屋子,眼下被布置成了简单的灵堂,在微弱的昏黄烛光照耀下,格外的阴沉压抑。
一个浑身缟素的少女跪在地面,正满脸惊恐的看着他,手中的纸钱洒落一地,俏脸上的泪痕还未彻底干涸,想来方才所听到的啜泣声,正是她发出的。
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陆沉忽然发觉脑子里隐藏着一段记忆被挖掘出来,直到和自我意识融合,不分彼此。
这一刻陆沉才骇然醒悟,原来自己不是身体康复,也不是死了,而是穿越到异世,借体重生!
被自己鸠占鹊巢的这位老兄也叫陆沉,委实是纨绔子弟的模本,从小就飞扬跋扈,臭名昭着。
后老侯爷殡天,他顺理成章,承袭了爵位,奈何非要作死,攀附在朝堂上势力正盛的衍王。
结果衍王造反,他虽未参与,却也因此而遭受牵连,被削职夺爵,贬为庶民。许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登时一口鲜血狂喷,去找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领罪去了。
思绪整理到这里,陆沉不由苦笑。
穿越到一个被削职夺爵的废物身上,自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啊。
不过,聊以慰藉的是,虽然无法享受现成的荣华富贵,好在这具躯体还算是差强人意,固然有些孱弱,明显快要被酒色掏空,但至少有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只这一点,陆沉就已经很满足了。
原来方才沉睡中的画面,并非是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是原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
而这一切,现在已经全部都属于自己了。
陆沉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再次看向那个仍旧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少女。
少女叫张鸢鸢,出身贫贱,被家人卖到侯府为婢,后被那位老兄看中,纳为妾室,却因年纪尚小,不解风情,而一直备受冷落。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曾经那些莺莺燕燕怕是早就另谋出路去了,就连正室夫人此刻也不见踪影,唯有这个小妮子,还守在灵前,甚至悲伤哭泣……
唉。
那位老兄真是个混账东西,多好的小妮子啊,竟然不知道珍惜。
“这么看着我干嘛?”陆沉笑问。
张鸢鸢吓得花容失色,似乎是没想到侯爷诈尸了还能说话,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道:“侯……爷……你是……”
陆沉知道这小妮子想要说什么,随即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说道:“当然是人,大活人,我没有死。”
“真的?”张鸢鸢将信将疑,伸出纤细而白皙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小手,鼓起勇气摸了摸陆沉的额头,感受到只有活人才有的温热,顿时大喜失色,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见这小妮子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着实惹人怜爱,陆沉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柔情,轻轻将其脸上的泪水拭去。
他这突然颇具暖意的举动,和平时大相径庭,就跟换了个人般,张鸢鸢不由得愣了一楞,片刻后,俏脸霞飞两朵,羞涩的低下了头。
“侯府的人呢?为何只见你一个?”陆沉平静的问道。
现在还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开局就被削职夺爵,也不知未来的道路会有何等艰难,此时此刻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自身的处境。
张鸢鸢道:“侯爷您死……晕过去之后,大姐姐便被国公府接回去了,二姐姐回了晏阳老家,三姐姐……”吞吞吐吐,似是难以启齿。
宁远侯浪荡不堪,在外面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但娶进家门的,只有四个。
正室大娘子叶芷柔,是辅国公的掌上明珠。
二娘子柳月莹,娘家在晏阳是首屈一指的书香门第,极有名望。
相较于这二位,三娘子玉彩儿,出身就相形见绌了,甚至堪称卑贱,本是青楼名妓,使尽浑身解数,将宁远侯迷的神魂颠倒,方才麻雀变凤凰,入了侯府大门,成了尊贵的三夫人。
而最后一个,就是张鸢鸢了,不过那几位都是妻,而她仅仅是妾,无论按照进门的先后顺序,还是地位,都是天差地别。
她口中的三姐姐,则正是三娘子玉彩儿。
陆沉融合了宁远侯的记忆,自然是知道的,皱眉道:“但说无妨。”
虽然觉得陆沉苏醒过来似乎有些变得不太一样,但张鸢鸢对她还是畏惧甚深,不敢再有所犹豫,低声道:“三姐姐……在侯府被抄后,听说便改嫁了。”
这个结果陆沉早有预料,也不意外,但还是觉得有些讽刺。
三个正室妻子,全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唯独这个备受冷落的妾室留了下来,守着灵堂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