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东园里闹得哭天抢地,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板子声音,陆澈的园子里却是静谧无声。 他不喜人多,伺候的人就这么几个,院子又大,一到晚上,就显得极其安静。 范宜襄坐在床边,盯着床上沉沉睡去的那张俊脸,将自己的一口长气换成了好几口,悄无声息的,慢悠悠地吐了出来,心说:终于睡着了! 这位爷看着人模狗样五大三粗的,怎们睡个觉都要人哄! 范宜襄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有点缺爱,乖,好好睡觉,皱什么眉头?范宜襄想着:难道你梦里面还有我么?这么不想见到我啊。 原本范宜襄是没打算由自己提议干点什么的,她向来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反正是在陆澈的地盘,他要亲亲,她就跟他亲亲,他要看书,她就伺候他看书,他要写字,她就在边上磨墨。 爷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因为她压根就没有胆子提出任何建议。 直到方嬷嬷过来小声提醒她,用苍蝇般的声音说:“听阿福说,爷已经有两天两夜没睡过觉了。” 方嬷嬷在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上了‘听阿福说’这四个字,阿福是陆澈‘最亲近’的人,他跟方嬷嬷说这话,肯定不是闲得无聊瞎扯淡,肯定是有目的的,目的自然就是希望夫人可以劝爷休息休息了,毕竟之前也有杜太医发了话,阿福可是一句都不敢落下,全都记在了脑瓜子里。 方嬷嬷给阿福传完话,递给了范宜襄一个萌萌哒fighting的表情,又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全程陆澈都捧着本书在看,一副‘我完全没偷听你们在说啥’的表情。 不过他嘴角略微勾起的弧线,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今天亲也亲着了,抱也抱了,摸了小手,尤其是胳膊肘还有意无意地蹭到了那软软的...地方...陆澈回味着那触感,眼睛微微一眯,笑成了弧线。 范宜襄又端着本书看,皱着眉头,正在冥思苦想用什么法子哄陆澈上床,同时还不能把自己带沟里去,冷不丁看到边上那位爷的耳朵红了。 难道又发热了? 应该不会,瞧他笑得这么浪,必然不是身体难受的缘故,可能是又想出了什么赈灾的妙招,给激动成这样的吧。 范宜襄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爷,我们安置吧。” 陆澈喉咙一哽,眼神炙热地朝她看过来。 范宜襄也跟着喉咙一哽,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澈飞快地摔了书,抱着她就飞上了床。 二人和衣躺下后,范宜襄才忘记没有熄灯,陆澈的屋子里除了个阿福就没别人,唉,真是要被万恶的富贵日子给惯坏了,下床吹个灯都觉得麻烦。 在一番默默的长嗟短叹声中,范宜襄毅然决定下去熄灯,亮着灯她睡不着。 人刚坐起来,手就被陆澈给拉住了。 “去哪儿?”陆澈酷酷地问,语气很不爽。 “去...去...熄灯。” 陆澈叹了声,抬手不知道飞了个什么东西出去,然后灯就灭了,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范宜襄几乎要变成星星眼了,好厉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掌风吗? 唉? 陆澈的手攀了上来,放在了她的腰上。 范宜襄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小声说:“爷睡不着吗?” 陆澈低声“嗯”了下,你这么大个人睡在爷边上,爷能睡得着才怪。 陆澈翻了个身,两只手都握在了她的腰上,将她抱进了怀里。 好了,这下她也没法睡了。 僵持了一会儿,范宜襄尝试着提议:“要不,我给爷讲故事吧?” 陆澈哼一声:“是要说那风流书生的故事么?” 嗄? 风流书生故事太多了,不知道爷您想听哪一个...范宜襄心里恶趣味地回了句,嘴上却道:“不是书生的,是大灰狼的故事。” 陆澈不做声了。 范宜襄就开始讲,说睡前故事的法门就是,枯燥,枯燥,再枯燥!能够无聊到让人睡着,那就成功了,所以范宜襄说的就是那个烂大街的三只小兔子的故事。 说到大灰狼让小兔子开门的那儿,范宜襄用充满母爱的声音,轻唱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唉?爷,你的手请不要乱摸好吗? 范宜襄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被他给吞下了,陆澈一边亲她,一边喘着气说:“乖乖儿,我的小兔子......” 天呐,这么清纯的一首儿歌竟然也能让他联想到那事,真是脑子是污的,听什么都是污的! 好在陆澈只是亲了一会儿,并没有继续干点别的什么,等他的唇离开时,范宜襄继续开会锲而不舍地说故事,都是一样的套路,范宜襄感觉到身侧的人呼吸隐约有些加重了。 “这时羊妈妈回来了,得知了一切,便扶着小羊的头,对小羊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范宜襄说完这句话,慢慢地将陆澈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了下来,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的姿势,对着头顶的帐子发了会儿呆。 确认陆澈睡熟了,她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不想范宜襄前脚没走多久,郭氏就杀过来了。 陆澈这一觉睡得沉,以至于郭氏进了屋内,也没醒过来。 郭氏并没有径直入到内室,而是先走到了书桌前,上下翻看,找到了一本奏折,正是后天要呈给皇帝看的,上头是陆澈的字迹,赈灾的主要措施已经拟了个大概。 郭氏小心地将奏折打开,一字一句地看着,越看越惊,看到后来,嘴巴便已经张得老大了,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儿子竟然说要让正在闹饥荒的江浙一带大兴修建寺庙?!还要资助大兴娱乐?!倡导当地建船游湖?! 郭氏在心里把范宜襄全家上下都臭骂了一遍,这个馊主意肯定是她出的! 郭氏快步走到床边,看见床上儿子睡得正沉,想也没想,对着他的肩膀重重推了几下。 陆澈梦中出了微汗,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合在额头上,脸上湿漉漉的,双眸带了些水汽,看起来不像平时醒着那么严肃。 郭氏最不喜看到他这样,她要她的儿子随时都保持清醒的状态。 陆澈睁开眼睛,整个人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坐起来,冷淡地喊了声:“母亲。”既不责怪被她叫醒,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三更天了。”郭氏低声说,语气有些责备。 她本来是要发作的,可是等儿子一醒,对上他的眼神,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病着,为娘的也心疼,可是赈灾的那是大事。若是要歇息,总归得等这事儿完了才好。”郭氏叹道。 陆澈没作声,郭氏在那里说的苦口婆心,他却在想那个丫头,怎么一睁眼人就不见了? 怀中那温软的触感好像还在,他有些怅然失魂,不记得临睡前的是梦是真。 郭氏说着,就亲自动手去书桌上磨墨:“我儿,快起来继续研制方案罢,我方才瞧了你写的那折子,若是真递上去,只怕...” 陆澈眸色微深,说道:“只怕如何?” 郭氏叹:“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阿福听到屋子动静,早就蹿了进来,狗腿地给郭氏倒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郭氏瞪了眼他:“狗奴才,怎么伺候的爷,爷睡了也不叫起,耽搁了大事,仔细你的皮!” 阿福脖子一缩,没了话。 陆澈“豁”一下站起来,吓得郭氏一跳:“澈儿要去哪儿?” “母亲这么心忧国计民生,这事儿就交给母亲处理罢。”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吱呀”一声,人已经推门去了。 阿福朝郭氏欠了个身:“老夫人得罪了!”转身朝爷追了去。 睡得正迷迷糊糊的范宜襄只听得“嘎吱”一声,怎么会有老鼠?她实在是太困太累,翻了个身又睡了。 却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睡在榻下地铺的方嬷嬷一个机灵蹿起来,抓起旁边的矮凳就朝着黑夜里疯狂地挥舞了几下,口中大骂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偷到夫人房里来了!” 阿福连吃了几下,捂着脸哎哟道:“嬷嬷嬷嬷别打!是我!” 方嬷嬷这才连忙去点了灯来,见到来人,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 原来陆澈离开自己园子后只觉无处可去,走来走去,不知怎么,就来了这西园。 范宜襄睡前服的药有催眠的作用,是以人虽醒了,却仍有些迷糊,混混沌沌的,还以为自己实在梦中,似真似假。 迷茫地朝陆澈看去,烛火下,他的身影有些虚幻,影影绰绰的,好像只穿了月白色的寝衣,青丝如瀑,胡乱地散在脑后,头顶上还顶了些秋露,上头挂着些星星点点的水珠,衬得一张脸也水嫩嫩湿漉漉的。 这不是陆澈,是仙人下凡啊。范宜襄啧啧嘴,在自己梦里他怎么比现实中还要好看哦。 范宜襄对陆澈招了招手,又手拍了拍床,笑道:“傻站着干什么?也不怕冻着,快进来啊!” 陆澈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床榻上的人。 方嬷嬷见到这幅场面,赶紧一把将阿福拽出了屋子。 范宜襄见面前人久久没有上床,生气地嘟囔一声,翻了个身,面朝着床里头,闷闷道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讨厌我,连梦里也是这个样子。” 陆澈慌乱道:“我不是...我没有...” 范宜襄脑袋,蜷在被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个屁!我还不了解你!” 陆澈听她这样说,面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方才的那点阴郁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寒气冻着她,此刻便就要扑上去一口把这心肝小宝贝儿给吞下去了。 药劲儿正是发作的时候,范宜襄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面自己抱了一个热腾腾的暖炉,过了一会儿,那个暖炉好像变成了一个人,还是陆澈的模样,他好像在亲自己...好痒,脖子好痒... 范宜襄伸手挠了挠,哎呀,手背怎么也痒痒的,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挠了挠。 陆澈看着怀中小人,真是又爱又怜,怎么亲都亲不过,若不是她有伤在身,真想扒光了她,将她从头亲到尾。 一夜无梦,范宜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床边早就没了陆澈的踪迹。 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起了春梦来了? 外头方嬷嬷听得她起床的动静,便领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漱用膳。 范宜襄一面喝着热乎乎的枣汤,一面奇道:“嬷嬷怎么一大早的就愁眉不展的?” 方嬷嬷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老太太!真不知这为娘的心是怎么想的!怎的这样狠毒!” 范宜襄诧异,忙问缘由。 方嬷嬷叹道:“也不知为的什么,反正一大早就叫了姑爷去祠堂罚跪。” 小说里的郭氏确实有罚跪过陆澈,不过是严母教子,如果儿子身上有重伤,虚弱不堪,还要罚跪,那就有些变态了。 范宜襄担忧道:“爷是几时去的祠堂?跪了多久了?” 方嬷嬷算了算,回道:“辰时不到就去的,想来怕是跪了两个时辰了。姑爷受的那伤,也不知流了多少血,那老虔婆也不知作的什么妖,要罚姑爷,也不要赶在这个时候!” 范宜襄变了脸,强行把声音一沉,冷静道:“潘如君没有替爷求情么?” 方嬷嬷呸道:“就是那个小贱人做的怪!阿福也不知犯了什么,可怜竟被赏了几十个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