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靡靡,灯烛晃耀,妍苑高台上穿着瑰色薄裙的十数舞姬正随着乐声起舞。
千八躬着身子小跑到二楼转角的房门前,轻唤了一声:“英妈妈在吗?”他听到里间英妈妈正尖着嗓子在训话,他在门口恭敬地站着等候。
“你这个骚.浪蹄子!杨员外包你一年有余了,你就算和他没有丝毫情意,你也要顾及他的面子!你也不想想你能在牡丹间锦衣玉食地住着是谁在养你?你竟然白日里借着出楼采买的借口与那些什么风流才子搅在一起,白白让人玩弄就罢了,还让杨员外逮个正着!你坏了我惜玉楼的名声,害了其他姑娘和你一起挨骂名,让画月楼的人看笑话!”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接着又是一大通侮辱人的市井话,英妈妈骂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小了,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进来!”
她斜躺在软塌上,一口又一口地吸着白玉烟嘴,全无往日的悠闲劲儿,挑眉道:“何事?”
芙若背对着千八跪在地上,她身形颤颤,反复地抬手拭泪。
千八走到塌边轻声说:“茶珠抱病,今日不迎客了。”
英妈妈斥责道:“这点小事用得着和我说吗?让她好好养着呗。”
“不是。傍晚姑娘回来的时候毫无病态,我留了个心眼,发现是年姑姑带着她从后门出去了。”
英妈妈“啪”地一声放下烟杆,“你快去跟着她们,小年家的主子出手阔绰,又一直不肯露面,恐怕身份不简单。”她捂着心口直喊痛,“茶珠万一和人私下好上了,我这银子去找谁要?”
千八面露难色,缩着脖子说:“她们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年姑姑近来在楼里做事,后院的护卫看到她带着茶珠出去,他们以为是有要事,所以没有拦。”
“原来这厮是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难怪差小年在我楼中白干活。”英妈妈仰头瘫在塌上,憋了半晌才说:“下次小年带茶珠出去的时候,你派人跟上,看看她到底是谁的奴仆。”
说完她挥手让千八下去,心里一口闷气不知该往哪里发,只好继续骂芙若出气。
“我只当你是蠢呢,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英妈妈刚说了两句,千九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又怎么了?”
千九进来,喜笑颜开,“门口有两位小厮抬来了一箱金子,说是他家公子想买茶姑娘一段时间的自由。”
英妈妈蓦地坐起来,懵怔道:“自由?他要给她赎身?”
千九笑道:“不是,说是什么也不用茶姑娘做,只要英妈妈让姑娘在楼里自由过活就好。”
“有趣。”她撑着引枕站起来,踩上木屐,“我去瞧瞧。”
……
茶珠下了马车,刘管事已在后门等候多时了。
她边走边整理衣裙,明明已经毫无褶皱,她却感觉还是得再捋一捋。
刘管事将她带到了书房门前,她看到房中的一豆烛光,又按捺不住将鬓发抚到耳后,不知该笑还是该故作镇定地走进去。
刘管事推开了房门,“姑娘请吧。”
她笑着点头,缓缓步进房中。
晏景兮坐在书桌后,待她走近后才半掀眼皮瞥了她一眼,复又垂眸看着手中的玉扳指。
“郡王安好。”茶珠在书桌前福了一礼,她也想像他这般云淡风轻,可还是不自觉地打量他。
顶上吊着纱灯,灯上画着皎月照水的图案。他垂头坐在纱灯下,肤白羸弱,薄唇只有淡淡的血色。琉璃珠子般深褐色的眸子毫无神采,他比起一年半前又消瘦了几分,神情恹恹地似乎对什么事都无甚兴趣。
茶珠想起过往他召她去前院的时候,他也只是做着自己的事,不会与她多话。偶尔他想到趣事了会与她多说几句,然后招手唤她到身前来,笑着轻抚她的眼皮,柔声道:“小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