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穷的无奈和辛酸。 她父亲陶成功吃过午饭就出门了,不知道是去地里忙碌了还是去别的地方。陶静妤呆在屋子,直到眼睛不再酸涩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上前把堂屋里的桌子收拾干净,并洗好碗筷。 之后的时间里,她捧着英语书,却一个单词都没记住。她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看书。她索性暂且放下看英语,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的桃树下,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大铁门。 盛夏的酷暑已经褪去,秋老虎这两天也没来。 天空很蓝,云朵很美。 她想到了一个词,秋高气爽。 可她的心情啊,却怎么都不爽。现实的情况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她迷茫地望着天空。 考了第一又如何呢? 有这么好的机会又如何呢? 就算新北中学也不要她的学费,那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吃饭钱总也要的啊。 父亲的回答是:没有。 那么干脆的两个字。 陶静妤头靠着桃树的枝干,小声道:“妈,我想你了。” 虽然已经不记得母亲的容貌,可她真的很想念她。 如果她还在的话,陶静妤认为自己肯定不用烦恼这些事的。 她坐在桃树下,一直等到天黑,被蚊子咬得浑身痒痒了才进屋。今天晚上她什么菜都没做,反正家里总是那几样菜。她只煮了一锅粥,蒸了几个馒头。她也没等父亲,自己先吃了。 吃饱了后,她开始翻自己的房间。 她总共有三个存钱罐,里面的所有钱加起来才三十七块九毛。 尽管她不知道新北中学学费到底是多少,但很明显,这三十七块钱肯定不够。可能,这钱连她去新北中学的车费钱都不够。 她把钱放在课桌上。 又开始去翻自己的课本,她仔细翻看每一本书,看看里面是否有自己不经意间夹进去的钱,同时判断这本书是否还有保存的必要。 每本书她都舍不得扔,可眼下她不得不清理出那些看起来不太重要的书。小学的所有课本和作业本,一些看了很多遍的作文精选集,漫画书,小人书,以及初中的音乐书,绘画书等等。 她理出一半多可以丢弃的书籍,统统装在一个打的麻袋里。她决定明天先把这些书卖了,希望能多换点钱。 之后,她又想起,每次父亲喝完酒,自己都会把酒瓶丢在屋后菜地靠近墙根的地方,聚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她会把这些酒瓶子卖出去。上初中后,因为比较忙,加上照顾豆丁什么的,她一直没空去理这些酒瓶,估计现在应该从聚了不少的酒瓶。 她找到家里的手电筒,跑去屋后的菜地里。她举着手电筒,开始数被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瓶子。这些酒瓶子存了两年左右,数量还挺多。 这屋后的蚊子也很多,她一边数一边伸手拍打身上,尤其的腿上,被蚊子不停地骚扰,快痒痒死了。 她记得酒瓶是一毛钱一个,这里丢了整整两大排,大致数了一遍,有五百多个瓶子。就是五十块钱。 陶静妤叹气,心想,这些如果是酒的话,至少得一千多块钱。 一千多块钱,怎么也够她交学费住宿费和饭钱的。 她把自己所有能卖的东西都算上了,加上存钱罐里的那点,总共也才一百多。 看着笔记本上的数字,她苦笑一声:“车费钱应该够了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有人进来,好像是父亲回来了。 陶静妤猛地站起来,走到堂屋。 父亲满身酒气,好像是在外面喝了酒,脸很红,似乎话都说不清的样子。 陶静妤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后,失望的情绪从头蔓延至心底。她什么也不敢说,转身回屋。 关上门的时候,她听到父亲在外面拍桌子,嘴里嚷着:“怂丫头,出来。” 陶静妤打开门,露出一个小缝隙。 陶成功此刻在摸口袋,“你过来,你爸就这点钱,拿去吧。” 陶静妤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陶成功翻出兜里的所有钱,放在桌子上,然后又起身走进他房间的小柜子前,打开柜门,翻了半天,最后又拿着一把钱出来。 有整钱有零钱。 陶成功半睁着眼睛,说:“拿走,全部拿走,滚去上你的学。” 说完他其实回去睡觉,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这样一身酒气地躺在床上。 陶静妤立在门口,身子僵住。好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眼泪咸咸的。 她抹掉眼泪,抬脚走到堂屋,坐下来,慢慢地数着桌子上的钱。 这些钱看着有一大把,但里面好多都是一块五块十块的,还有一元硬币。 她数了三次,总共是三百七十九元。 陶静妤她拿走了三百,留下七十九元在桌上。 次日一大早,陶静妤就拖着一大袋书去找收废品的郑大爷。 郑大爷家在这条路的尽头,平时经常看他骑着三轮车出去手废品。 郑大爷刚起来,正在刷牙,看到陶静妤拖着一大包东西过来,问:“小静妤,你卖什么呢?” 陶静妤说:“卖书。” “你不上学了?”郑大爷漱了漱口,将茶杯也牙刷放在窗台上,走上前看了看。 陶静妤说:“上学,这些书不用了。” 郑大爷道:“上学人不能卖书啊。” 陶静妤沉默着不说话。 “确定是没用的书?”郑大爷又问。 陶静妤点头。 郑大爷拎起麻袋,放在院子里的秤上,问:“你快开学了吧?” 陶静妤道:“嗯。” “还在五中吗?”郑大爷看了看重量,“初几了呀?几号开学?” 陶静妤道:“初三,不在五中。五中不能上了,要去别的地方,要住校。”她不敢说自己去新北中学,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最后到底能不能支付得起去新北中学的所有费用。 “噢……你爸爸那家伙有钱给你吗?”郑大爷问完这句话,发现小姑娘陶静妤的眼圈有点红,眼睛还有些肿,再看看这包麻袋里的书,全是陶静妤自己看过用过的,顿时明白这小姑娘在烦恼什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 废纸他都是收五毛钱一斤,卖出去是一块五毛钱一斤的。 郑大爷看着这袋书,眉头紧皱。 “多少钱?”陶静妤说,“郑大爷,我家后院还有很多酒瓶子,我不太好拿。” “行,一会大爷跟你一起去拿。”他随便摆弄了一下秤,“等会儿和酒瓶一起算钱给你。” 郑大爷推着三轮车,跟着陶静妤一起把她家屋后的所有酒瓶全部拖到自己家。 酒瓶数量是固定的。 郑大爷看了看这些东西,也没数,直接说:“一百五十块钱,拿去。” 陶静妤愣了一下:“这么……多?” 郑大爷说:“不多。你书多。”郑大爷掏出口袋里的一沓钱,抽出一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递给陶静妤,“丫头,好好学习。” “恩,谢谢。”陶静妤接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