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暄半蹲着身子僵在原地,苏婵忍着笑,“你这会儿出去了,才是给我找麻烦。”
马车已经从拂音阁离开了,大马路上,陆暄若坐在外面反而更加招摇。
没办法,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回位置,端着手,默默地往门的方向挪了挪,尽量不与苏婵离得太近。
见他安分了,苏婵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拿了本书翻看着。
马车里无人说话,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车轮子滚动和苏婵翻书的声音。
气氛莫名尴尬。
陆暄觉得,这会儿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好。
便“喂”了声,仍旧保持着侧对马车门的姿势,“听说你这几日被禁足了,怎么会来拂音阁这种地方?”
“——总不会,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这话本来带了几分轻佻,可陆暄语气真诚,不似平日那般洋洋洒洒,倒也听不出什么不妥来。
苏婵翻了一页书,眼也不抬地“嗯”了声,“是啊。”
没想到她真会顺着他的玩笑话回答,陆暄愣了愣,干咳一声,假装淡定,绯热却悄悄爬上了耳朵。
他觉得这马车实在是太小了点,这才三个人,就闷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苏婵没发现他的异常,继续翻看着书,见他不说话,随口便问了句:“睡得怎么样?”
“嗯?你问我?”
陆暄觉得脑子胀胀的,有点反应不过来,“还行,刚那一觉睡得踏实。”
又回过神,“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没怎,”苏婵笑了声,语气温温柔柔又漫不经心的,“怕你上课又打瞌睡。”
“……”
不仅老用让人误会的眼神看他,还用这种语气,说容易让人想多的话。
陆暄揣着手,心里琢磨着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是苏婵问,陆暄答。
问的也不外乎是念书那档子事,奇怪的是,平日里一提念书就立马撂挑子不耐烦的人,居然好声好气地同苏婵聊了这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姑娘,到了。”
苏婵放下书,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陆暄抻了抻胳膊腿,突然发觉面前的这座宅院异常熟悉,并不是国子监,而是——
长公主府。
陆暄微愣,正欲开口问,便听得身后女子轻柔的声音:“我不方便送你去国子监,正巧今日与长公主有约,没同你商量便捎你过来了。”
苏婵上前来,双手递上一个精巧的碧色瓷罐,“这里面是崖柏香,世子夜里若睡不着,可以试试。”
陆暄看着那质地如玉一般的罐子,没立刻接,苏婵也不催促,手掌托着罐底,保持着姿势。
她的手是极好看的,生就如玉脂雕琢而成的一般,温润白皙又指骨分明,指甲干干净净的,不似其他姑娘那般染了蔻丹,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就足够好看。
那日在池塘边上见着时,陆暄便觉得这手生得极为好看,尤其那根缠在她腕上的红绳,像是在一片茫茫雪地上伸出了一支梅花一般,轻易便将人的视线引了去。
陆暄瞧了片刻才觉有些不妥当,便别过视线,接了那瓷罐。
又不太习惯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示好,别别扭扭地回了句:“我可没什么东西能送你。”
“不必,”苏婵笑,“若是不够,便差人与我说一声。”
……
那崖柏香经由苏婵的精心调制,气味比集市铺子里所卖的清淡持久,加上以药入香,更能安神。
长公主闻了也觉得欢喜,“本宫开春以来睡眠总不好,你这礼倒是送得及时。”
“举手之劳罢了,算不得礼,殿下用得好便好。”
得了这话,长公主笑出声,“小丫头,你当本宫不知你调这香多费心么?”
语气不若寻常那般高高在上,反倒像长辈调弄晚辈般。
说起来如今的长公主,大约也有三十好几的年纪了,瞧着却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般,她与平邑侯育有一女,小名唤作“唯唯”,十二三岁,正是豆蔻年华。
这些年平邑侯镇守边关,长公主一个人领着肖唯唯住在自己的府邸。
“那孩子性子随她爹,打小就闹腾,半点不像个姑娘家,”提及女儿,长公主那张扬的眉目里便染了柔,又似是有些苦恼,“若她能有你一般知书达理,本宫也就不操这心了。”
苏婵低下头,明了这是长公主那日上门的真实意图,不过碍于蔡夫人在场没有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