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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钟头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跟他搭讪,其中一次还是男人。

老张和宏立城都在一旁憋笑,耳机里,车里的同事也在低声笑。

林长野脸色很臭,干脆管宏立城伸手,“你墨镜给我。”

小年轻比较讲究,下午太阳大,出勤的时候还戴了墨镜。闻言把墨镜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林长野索性戴上墨镜,浑身戾气坐在那,长腿一伸,生人勿近。

老张和宏立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他以为这样就低调了吗?

分明更招人了。

——

在他们前面的卡座里,一个年轻姑娘叫了句:“这儿呢!”

但酒吧里太嘈杂,来人没听见。

她干脆站起来招手,用更大的声音叫道:“宣月,这里!”

宣月?

戴墨镜的人微微一顿,抬眼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一身水蓝色长裙,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那素面朝天的人,不是熟悉的小圆脸,还能是谁?

巧了,一天碰见三次。

小圆脸并没看见他,很快坐进前面的卡座,开口就是——

“这酒吧起的什么鬼名字?刚在外头停车,泊车的一上来就问我,来药吗?吓得我以为这是什么非法场所。”

林长野轻哂,似笑非笑拎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台上的乐队中场休息,音响里开始播放不那么吵的音乐。

他听力过人,将前座的对话尽收耳底。

“你没接陆丞电话?”

“没接。”

“难怪他一下午尽往我这打,我他妈快被他烦死了!”

“拉黑不就行了?”

“你认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了?”苏青沅卡顿了几秒钟,迟疑道:“要不,听他当面解释一下……?”

她和宣月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宣月是明艳动人的,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盔甲都在心里,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苏青沅看起来不好惹,但心软。

宣月平静地说:“下午睡觉时,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以前,他追我的时候。”

那一年他们都在读研,不同学院,同一所学校。一次校级项目合作上认识,陆丞开始穷追不舍。

起初宣月毫不犹豫拒绝了,原因是当她问陆丞喜欢她什么时,陆丞回答说:“喜欢你好看啊。”

这都什么破理由,能答应才有鬼。

可是后来的三个月里,陆丞替她打水送饭,每日一封情书,风雨无阻。

虽然都是些土味情话——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缺点你。”

“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你是我的宝贝。”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那是我的心在燃烧。”

那时候,全宿舍的姑娘每晚夜谈时津津乐道的话题,固定一项便是陆丞的土味情话梗。

“要不你就从了他吧,看看人家搜集土味情话,搜集得多辛苦!”

“是啊,人迁就你爱漂亮,每天都要洗头,是用水大户,就每天早晚两壶给你打,这不感人?”

宣月是单亲家庭,母亲管得严,她没谈过恋爱。而陆丞恰好是她喜欢的那一款,书卷气浓、英俊斯文,填补了她对男性的一切温柔幻想。

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

宣月一口喝光了面前的彩虹鸡尾酒:“我梦见了以前的事,醒来才发现,其实他早就变了。”

遗传母亲的美貌,宣月自小都是美人。半年前生理期迟迟不来,去医院检查,才诊断出PCOS。

多囊卵巢综合征。

不是什么大病,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轻则月经不调,重则不孕。

为了治病,她开始服用激素药,别的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唯独一个比较感人:短时间内体重激增。

“然后我才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喜欢我的确只是因为好看。当我不好看了,他就不喜欢了。”

“我不想大肆宣扬自己生病,尤其是PCOS这种病。但陆丞似乎生怕别人觉得他女朋友不好看,所以反复跟人解释,比我还认真。”

“他说等我病好,就会又变漂亮,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以前钟意带我参加朋友聚会,自从我发胖后,约会地点就只有电影院和餐厅,再没有朋友在的场合了。”

苏青沅愣了半天,才说:“他太虚荣了,等你病好了,瘦下来,不就行了?”

宣月半晌不语,最后才笑笑,“可是青沅,再漂亮的皮囊也有老去的那天,如今我不过胖了点,他就这样,我还能指望跟他白头偕老吗?”

她说这话时,端着空酒杯,认真地问对方,也问自己。

母亲年轻时也很美,后来上了年纪,父亲就抛下她,另结新欢。

人性如此善变,山盟海誓,风花雪月,等到美梦初醒,才发现原来是过眼云烟。

“青沅,我不想重蹈覆辙,最后落到和我妈一样的结局。”

……

酒吧里仍在放歌,是好些年前的粤语老歌了。

“也许生于世上,没有重要作为,仍有这种真爱耀眼生辉。”

苏青沅没有忽略掉宣月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心像被扎了一下,深呼吸道:“找不到真爱就算了,那我们找快活!”

“……找什么?”

“放眼看看周围,谁比陆丞差吗?找个好看的One night stand,保管你明天就不记得陆丞是哪根葱了。”

宣月:“……”

正想说朋友你的转折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就见苏青沅虎视眈眈环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她身后。

“你后面那个戴墨镜的就不错,你看他鼻子多挺,一看就是能力强、体力好的那一挂。”

宣月手忙脚乱捂住她的嘴:“你小心人家听见了!”

“我这是夸他,还怕他听见?”

后面的卡座,三个男人无声地坐着。

老张:憋笑。

宏立城:憋笑。

林长野:……

笑不出来。

谁料设备的收音效果太好,耳机里,车上的同事们也听见了对话,爆发出一阵大笑。

“林队,夸你持久,别生气。”

“就是,在执勤,别跟老百姓较真啊。”

“哈哈哈哈……”

仗着他不在车上,这群人造反似的笑个没完。

直到耳机里传来一声凶恶冷冽的指令。

林长野:“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