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总是在那里,在他的梦境里。
三声低低的叩门响起,在雨夜声中格外朦胧。
此刻滂沱大雨将俞宸和门外的东西关在这幢小楼中,如同一层无形的牢笼。俞宸平时喜欢被雨声保护的安全感,可若有东西闯入,他便突然之间孤立无援了。
一如往常,他走上前打开了房门。
楼梯间幽蓝色的灯光洒在走廊上,木质地板上有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尽头的厕所中。
厕所亮着灯,刺目的白光由门缝透出,无声呼唤着俞宸。
他赤着脚踏上走廊,由脚底板窜上的凉意令他瞬间打了个寒颤,与之相反,那些脚印所遗留的水珠竟然是温暖的,透着一些未散去的热气。
来到浴室门前,俞宸伸手推开半掩的门。
没有人。
马桶、洗手台与镜面都被周畅收拾得相当干净,洁白的浴缸里则放着蒸腾的热水。
自来水清澈透明,而这水却混浊乌黑,哗啦啦地由出水口流出,像俞宸小时候在乡下老家见过的田边泥水。
由于水过于脏污,一时竟看不见浴缸底部。
当然不是有什么人在这里洗过澡,俞宸知道这水是一种幻象,是提醒,或是恫吓。
一阵喃喃絮语由水面下传来,在偌大的浴室中显得尤为清晰,混杂着令人听不清,却又亟欲一探究竟的诡谲。
俞宸习惯性地倾身,将耳朵凑到浮动的水面上。
声音像是隔着一堵墙,似乎在叫喊,却因物理屏障而削弱强度,变成一声声带有厚实回音的呓语。
俞宸试过很多次,却总是听不清那声音在说什么,那必然是谁在对他说话,并且非常重要,重要到无法置之不理。
音调和内容每回都是相同的,起先低沉平缓,后来却变得急促狂乱。
乌黑的水面泛起一阵涟漪。
俞宸瞳孔一缩,正要起身时却已来不及,一只肿胀苍白的大手蓦然从水下窜出,勾住他的脖颈,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扯入水中。
俞宸扑腾着,黑色水花溅在墙面的磁砖上,形成一副怵目惊心的画作。
肺部呛入了大量污水,有如火烧般疼痛,窒息的绝望渐渐湮没了俞宸的意识,却因求生本能而依旧使劲挣扎。
恍惚之间,有一个人站在浴缸边低头望着他。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拚命伸出手。
耳边的声音早已停止,只剩自己呛水时紊乱的呼吸声。那人低下头,长长的发丝扫过水面,像一道道漆黑的波流。
然后俞宸便醒来了。
他从书桌上猛然惊醒,汹涌的心悸席卷而来,除了大口呼吸外什么也做不了。
前一刻的窒息感彷佛还残留在胸口中,他颤抖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将杯中的冷水一饮而尽。
桌面上的热力学教科书仍好端端地摆着,翻开的页数正是他睡着前研读的章节,而一旁的计算纸则密密麻麻写着公式。
回到现实了。
俞宸揉了揉太阳穴,眉间的紧绷感暗示他已紧皱眉头好一段时间,需要放松。
自从上大学后,他已经不常做这个梦了,只有心情陷入低谷、压力增加时,它才会重新找上他。
思考了片刻,他决定看一会小说休息。
为确认如今自己不是在梦中,他神经质地逼迫自己回忆今天发生的事,从早上上课、同学与他借作业,到傍晚时周畅告诉他自己得去加班。
他有说为什么来着吗?
啊,对,是精神病院里头有医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