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羽一伸胳膊,拦住刘媒婆的去路。 刘媒婆早就看见她了,本想着低头绕道走开,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放她走。 “刘婆子,你又跑来干什么?”宁清羽语气不善,“上回我就说过,你再来,我就打折你的腿。看来你是年纪大了,不怎么长记性。” 她随手从院子旁边的猪圈旁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挥起来就朝刘媒婆的腿上扫。 她个子小,扫腿最方便。 刘媒婆哪里能想到,她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砰的一声。 刘媒婆直接被扫的摔了一跤。 “哎哟,哎呦,亲娘老天爷啊,这是要人命了啊……”她坐在地上,拍着腿又哭又喊。 院子里众人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查看。 梨花跑的最快,看见这番情景,顿时乐不可支,幸灾乐祸笑道:“这才是死人欠债,活该!” 刘媒婆气的叫骂:“你,你这小娼妇,你说什么?” 宁清羽一棍子又敲到她身上,“你再说我三姐一句试试?” 刘媒婆吃痛,对着赶过来的宁王氏叫道:“你们家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缺德冒烟儿的老东西!上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宁清羽举起棍子又要打。 吴巧娘连忙冲过来拦住她:“小五,快住手,别胡闹!” 宁王氏赶着过来,把刘媒婆扶起来,堆着笑脸说:“实在对不住,没打着你吧?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怪。小五,还不快来给你刘大娘道歉!” 她朝宁清羽吼道。 宁清羽举着棍子就走过来了。 刘媒婆吓的直往后退:“臭小子,你再碰我一下,我……我就去衙门告你!” “行啊,你去啊。”宁清羽笑起来,“缺德的老货,你要是真有这胆量,我宁清羽倒是敬佩你几分。你当你做的那些烂事,就没人知道吗?” 刘媒婆的眼神果然有些躲闪,嘴里却恼怒道:“我做过什么了我!臭小子,你当我稀罕你们家的姑娘,下回再想找我说媒,我还不来了!” 她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一瘸一拐的走了。 也不提要去衙门告官的事了。 “哎,哎,老姐姐,你别走啊!”宁王氏急的叫道。 刘媒婆头也不回的走远。 宁王氏这个气哟,扭头看向宁清羽,怒道:“小五你是不是想死?人家好心好意来给你大姐说媒,你倒好,一顿棍子把人打出去了!你是不是想让你姐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 宁清羽扔了棍子,拍拍手,道:“荷花长得好,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想娶她的人多得是!” 宁王氏气的叫道:“什么多得是?再过两个月,她就十六了,再不嫁人就要罚钱,强配给老光棍汉!” 荷花躲在屋里,抬起手,默默的抹眼泪。 宁清羽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贪财!荷花十三岁就开始有许多人上门提亲,你都嫌弃人家给的聘礼少,嫌人家家贫给拒了,拖到现在是谁的错?” 宁王氏有些理亏,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这不是让媒婆来说了吗。” “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汉,好吃懒做还爱赌博!你要把荷花朝火堆里吭,我不答应!”宁清羽说道。 “你瞎说什么,人家是因为前头那个死了,这才娶续弦,家里头良田几十亩,又没公婆要伺候,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好日子……” “这么好的日子,您倒是自己去嫁啊?” “宁清羽!”宁王氏气的直哆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若长辈无德,我便说得。”宁清羽道,“跟您实话说了吧,我已经去打听过了,那个光棍汉家里根本没有任何家产,因着运气好赌博赚了一笔钱,知道荷花貌美,就拿着几个臭钱想来娶荷花。他做梦!还有那个刘媒婆,为了媒钱,尽做这种缺德的说媒,祸害了多少姑娘,她就不怕哪天遭报应!我用棍子打她都是轻的,还敢来,我就拿菜刀!” 吴巧娘和梅花几个都惊呆了。 她们还真以为对方是个家境殷实的,不过年纪大一些。 谁知竟是个好吃懒做沉迷赌博的穷汉。 真真是亲事成不成,全凭媒婆一张嘴。 吴巧娘也来气,道:“娘,您不能为了几个彩礼钱,就把荷花朝火坑里推!” 宁王氏就讪讪的:“我啥时候把荷花朝火坑里推了?那个人我也听说过,不过喜欢闲暇时玩两把,男人嘛,难免有些缺点。还是因为没有女人管着……” “谁爱管谁管,反正我荷花不管!”吴巧娘一拉宁清羽的手,“小五,跟娘回屋!” “你这是什么态度?”宁王氏怒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入冬来,他爷爷又开始犯病,一天的药也不能断,你们还闹着还要给小五念书去,这笔墨纸砚束脩,哪一笔不费钱?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宁清羽闻言顿住脚步,回头,认真说道:“我念书不会花家里一文钱,不要拿我当借口。我不认。” 确实,从三岁开始,她就一直在攒钱,卖草药,卖小吃食,或者像是今天一样,去下套子逮兔子野鸡卖。 家里只知道她不停的在赚钱,攒钱,谁也不知道她手里到底攒了多少钱。 虽说都是小钱,但这两三年了,积少成多,怎么也有一些了。 看她这般努力,就连吴巧娘也慢慢的不再开口反对她念书。 宁王氏句句话被堵,心里如何不窝火。 她怒气冲冲的回到堂屋,一屁股坐到炕上,抹着眼泪,对宁德远道:“我这一辈子累死累活,没享过一天好日子,都是为了谁?到头来,个个都怨我!” 宁德远一到冬天就犯病,咳喘个不停,不能受凉。他这会儿正盖着厚棉被,闻言说道:“荷花她们也大了,她们的亲事让他们两口子决定,你瞎操什么心。” “他们能给荷花找什么好婆家?再有两个月荷花可就满十六了!”宁王氏急躁的说道。 按当地律,女子满十六还不嫁人,不但要罚款,还要被官媒强配给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 到那时,只怕一文钱的聘礼也拿不到! 这等彻底赔钱的事情,宁王氏如何能依。 宁德远咳嗽了几声,摸过大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别在我跟前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仗着荷花长得好,你就想多多的得聘礼,往日来提亲的,你嫌贫爱富都拒了,拖到这个时候你倒是急了,要说这事,就是怨你!” 宁王氏听了又抹眼泪:“你这身子时好时坏的,天天要吃药……儿子苦哈哈的赚点钱,都买了药……我不这么着怎么办?要么,你别给小五去念书了。” 一听这话,宁德远气的砰一声摔了茶杯,吼道:“我就是不喝药立时死了,也得让小五去念书!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小五也得去念书!谁再管提这事,就是咒我死!咳咳……” 他歪着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哎,你急什么……”宁王氏慌忙去给他拍着后背顺气,“我不就顺嘴说一句么……” “咱们老宁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家,后来没落了,好不容易出个天性聪明的孩子,你不给念书,是想让宁家子子孙孙都当泥腿子?” “我……”宁王氏心里有苦说不出。 若小五真的是男孩,她自然二话没有。 可事实呢…… 一个女娃子去念书,这不是白白的浪费时间和钱财么,念的再好,也没用,朝廷哪里能允许女娃子去参加科举! 只是看着老头子这模样,她也只能把苦处都自己吞下去。 “去念吧念吧!这事我再也不管理了!”她咬牙说道,“我倒看她以后能念出什么来!” “小五这个聪明劲,我心里有数,将来就算只考个秀才公,那也是吃皇粮的人,家里连赋税徭役都免了。这是天大的事情!”宁德远说道。 “是是是,就让她去考!”宁王氏不无恶意的想着,听说科举要搜身,只怕她连大门都进不去,还秀才呢,纯做梦。 东边屋里。 荷花穿着一件半旧的石青色袄子,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绣绷发呆。 “荷花,”宁清羽挑起帘子,轻声开口。 荷花抬头看到她,忙露出笑脸:“小五啊,快进来,别站风口里。” 宁清羽从开口说话,就从不叫几个姐姐,只叫名字,时间长了,家里也就习惯了,懒的去纠正她。 宁清羽先在门口跺跺脚,把麂皮靴上的雪都震掉,身上雪拍干净,这才走进去,带上帘子。 荷花看她小脸小手都冻的通红,忙把她抱到怀里,给她捂着,心疼的说:“这么冷的天,非要朝后山跑。瞧你这小脸冻的,仔细生冻疮。” “活动开了就一点不冷了,还浑身冒汗呢。”宁清羽笑道。 “你呀,以后安静些。”荷花摸着她的脸,放轻了声音,“你好歹是个女孩子,真当自己是男娃子了?” 宁清羽嘘了一声,笑道:“荷花,我就是男孩子。” “你不是。” “我是。”宁清羽不想与她纠缠这个话题,看见她眼眶通红,转而说道,“荷花,你别担心,那个媒婆已经被我打走了,谅她以后也不敢再来。我会保护你们,绝不会让你们被欺负。” 荷花眼眶微红,笑道:“说什么傻话。” 村里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基本都嫁人了,有的孩子都生了两个。 她的容貌本是最出类拔萃的,如今却落到这般尴尬窘迫的境地,心里自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