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暹闻声驻步,却没有回头。他挺立着,以背相对,寒声问:“有何事?” 鹫儿走到他跟前,优雅揖礼,说:“那日在石林与大郎相遇后,我回去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的确我有言行不当之处,而且那日还顶撞你,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实在过意不去。” 林暹一听,很意外,不知该作何反应。 鹫儿弯起桃花眸对他笑了笑,而后从袖里掏出一只如意袋。 “为表歉意,我特意做了这个给大郎,大郎莫要嫌弃。” 林暹伸过手像是要接,然而手腕一转,他忽然揉起额穴,接着把手归至原处。 “不必了。” 鹫儿不生气,依然笑得可人。她说:“大郎不用多心。这只是用来清目的药贴。在我们那儿会以薄荷叶、珍珠粉、枸杞制成药包,用来冲饮敷眼。大郎平时看书看得多,眼睛一定累。我特意治巴掌大小的小袋子,先用来冲水服,之后拿来敷眼,效果很好呢。” 说着,鹫儿把如意袋往他前面伸,眼中无邪念。 林暹垂眸看着,不知所措。 鹫儿又道:“大郎收下吧,我并无恶意。” 她卖起可怜,秋眸盈盈,叫人不忍拒绝。 林暹终于伸手接过,勾下唇角,道了声“谢”。 两人分别,林暹朝林岳氏的院里走去。到月牙门洞前,他不禁回头看。鹫儿仍站在原处,巧笑嫣然。 不知怎么的,心突突地猛跳。他匆匆收回目光,跨入院中,在进门之前连连吸气,将杂乱心绪平复。 林暹端正自身,去向林岳氏问安,没想进去时竟然见到秦氏。他微怔,垂眸道:“不知母亲有事,儿等会儿再来。” 林岳氏笑着朝他招招手。“没事,坐过来吧,反正秦娘马上要走了。” 林暹听后便乖顺地上前坐到林岳氏边上。他朝秦氏看了眼,只见她满脸尴尬,大概又被教训了。 林岳氏也没心思再与秦氏往下聊,冷冷地说道:“这桩事情我做不了主。既然是你家外甥相中鹫儿,那你就自己与官人说去吧,我就不插手了。” 林暹心里一惊,但是不敢多言。 秦氏倒是有些高兴,似乎这话正中她下怀。 她起身,揖礼道:“夫人都这般说了,我也只好去找官人。大郎来了,我就不扰了。” 话落,秦氏就走了,而后在院里忙活了一整日,备了许多菜,打算晚上吃饭时与林安好好说说。 转眼到了日落。 林安去时,秦氏已经摆好一桌酒,桌上皆是他爱吃的菜式。当初秦氏受林安宠爱不单单是长得美,其厨艺也是一绝。只是后来林安应酬多了,鲜有吃上秦氏手艺的时候。 今日林安一见菜色丰盛心情大好,招手让秦氏陪坐,还亲自替她斟酒夹菜。秦氏感动不已,她都快记不得上回与林安这般安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十多年,她也算跟他苦过来的,未嫁人前摆着正妻的命不要,偏要跟着他。好在他对她万般疼爱,正妻有的她也不缺,可如今她成旧人了,别说宠爱,见他一面都难。 恨由心生,秦氏巴不得立马就将鹫儿弄走。她殷勤地帮林安倒酒布菜,暗地里窥其神色,见针插针道:“今天我外甥送来龙凤茶,宫里的。他本想孝敬你,可老见不着你面就托我送了。” 林安听得随意,只道:“代我谢谢你外甥。” 秦氏见他淡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想不甘心便硬凑上话说:“我这外甥其实人不错,只是被我兄嫂宠坏了,不过这些时日他倒开窍了,整日在房中念书,还打算参加秋闱。” “长进点好。何时逸儿能长进,我就心宽了。” 提及林逸,林安眉间划过一丝痛楚。 秦氏也有些不高兴,扁下嫣红小嘴咕哝道:“逸儿小时候可聪颖了,不比大郎差呀,也不知受什么妖邪,越发放肆了。平时我也管,可不及官人一句狠话。再怎么说,逸儿都是官人血肉,你可不能不顾他呀。” “我哪有不顾他,夫子都请了好多个。”说着,林安泄气地放下筷子,连喝酒的兴致都没了。“如今只要他别闯祸,我就谢天谢地。” 见林安有不悦之色,秦氏连忙把酒,顾左右而言它,心里在慌差点把事搞砸了。 饭后,秦氏点好龙凤茶,恭敬地将茶碗端到林安手里。林安浅呷一口,果真是好茶,眉色又舒展开来。 他轻叹一声,道:“你的外甥真有心,比你二兄好多了。当初开办锦绣堂,你二兄拨了两百银,还从中抽了不少利钱。这么多年锦绣堂终有起色,之前的两百银早不知翻多少倍给到你二兄,他竟然不知足,还怪我薄情寡义。他怎么不想想我为何不给他生意做?他拿陈年旧米偷梁换柱的事差点把我名声毁了,我怎敢再次冒险?” 秦氏连连点头,这事她也记得很清楚。当时二兄贪心,把霉米掺到新米里,还好林安及时发现,若真运到北边去充了军粮,别说锦绣堂,连人头都不保。想来后怕,秦氏也忍不住狠骂秦二兄几句。 林安在秦氏这处呆得舒心,干脆就留下了。秦氏心花怒放,亲自张罗洗漱,安排妥当后便服侍起林安。也不知林安太累还是别它,草草了事。秦氏未能尽兴,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她在林安耳边娇嗔道:“官人是不是受累了?还是我没伺候好?” 这话林安听得懂,但提不起精神,只颔首道:“累了。” 秦氏轻哼,想起沈娘说过林安含淑苑跑得很勤快就忍不住猜测,可她不敢明着问,与林安东聊西扯一番后觉得是时候提鹫儿的事,于是便说:“今日嫂嫂来找,说起她家里事。我外甥身子不好,两年才怀上个女娃,前阵子还差点滑胎。你也知道秦二兄就这么个儿子,香火定是不能断的,他们想要物色个能看家管院的妙人儿。这不,我外甥就相中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