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狩猎头一天便发生了乱子,帝后二人没了兴致,其余人虽不晓大概内情亦是心中惶惶。胡乱三日过去,君臣打道回京。 回了京后,众人才知始末。张恂虽被降了职,但太子亦被罚禁足东宫一月,一时之间不知到底错在谁处。只张恂降职后顶替他职位的却是皇帝近年提拔上来的近臣,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是头一次由皇帝近臣担任,群臣心中又各自有了揣测,只怕这又是皇帝在同首辅斗法。 朝中如何暗流涌动暂且不表,谭家兄妹俩回了京后便被钟氏抓住挨了好一顿骂。 “离京前我是如何说的?”美人榻上,雍容富贵的美妇人慵懒斜倚着,言语间面上神色淡淡,却让她面前的两个小家伙不由地脊背发凉。 谭嘉月伸手揪着她的袖,拉着晃了晃,软糯糯喊道:“阿娘,不关二哥的事,是呦呦没注意,才跌了一跤的……” 钟氏冷冷一眼觑去,谭嘉月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讪讪看向谭明之。 谭明之摸摸鼻,清咳了一声,道:“是我做哥哥的疏忽。” 见两人皆是垂着头怯怯不敢发声,钟氏这才又开了口:“以后出门,身边不可再少人。” 这次也是因为有太子在,所以谭嘉月身边没有跟什么人,一想到这,钟氏便有些头疼。 见钟氏只给了这么一个结果,兄妹二人同时舒了口气,不禁有些雀跃。谭家中,一向都是钟氏扮着白脸,对他们管教甚严,故而他们对于钟氏向来怕得紧。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钟氏眸光流转,睨着眼道:“明之去将《传习录》抄上十遍,交与我检查。” “呦呦……”钟氏看过去,见小姑娘一脸怯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淡淡道:“正好呦呦你这脚也动不得,省得整日上蹿下跳,你便给我安生待在屋里,学学些女红。” 小姑娘苦下脸来,闷闷应了声是。 如此之后的两日里,谭嘉月便被拘在闺阁中被迫同身边的周嬷嬷学着女红,钟氏则隔三差五去她房中坐在一旁监督,吓得本来打算敷衍以过的谭嘉月只得振奋起了精神。 不过便在这空隙,一个太监来了谭府,是跟在晏晗身边负责传达消息的李公公,笑嘻嘻地提着手中竹笼给了她,直言是太子令他送来的。 “殿下说这小花鼠赠给三姑娘,但以后可不许再哭得哄不住了。”言罢李公公抿唇忍着笑意。 谭嘉月见着笼内活蹦乱跳的那一团毛茸茸时,瞬时亮起了眸子,但听他言罢心下又起了疑惑。 “呦呦什么时候哭得哄不住了?”小姑娘“哼”了一声,她转念一想,狩猎回来前她还跟晏晗置着气,现下送来这小花鼠,姑且算是他骂她王八的赔礼了。 “你回去告诉太子哥哥,我不生他气了!” 哎呦三姑娘,这天下也就您敢跟殿下置气!李公公腹诽,面上仍笑着应承。 谭嘉月看了他一眼,又疑惑问道:“咦,怎的不是常顺来呀?” 李公公眸色一敛,又笑道:“常公公从西山猎场回来后便受了风寒,殿下给他放了一月的假,让他好生休息呢!” 谭嘉月蹙眉担忧道:“那你替我向常顺叮嘱一下,受了风寒要好好休息,不然会愈发严重的。” 他闻言心下一暖,想不到贵人竟然还能惦记他们这些卑微之人的身子状况。 这次李公公脸上的笑意多少真了几分:“奴婢定然会将三姑娘的话带到的。” 这厢李公公离去前,却又悄悄给她留了句话:殿下的生辰快到了。 小姑娘原本雀跃的心情又郁闷起来。 无他,若说她觉得晏晗最磨叽的地方,便是这生辰礼物了。 送的简单不乐意,送的富贵不乐意,挑挑拣拣,有一年惹得谭嘉月生气了,气着没送,没成想他跟她黑了三个月脸。 捏起一颗瓜子递至小花鼠面前,见它窸窸窣窣凑上来吃,小姑娘嘴巴一撅,不乐意道:“叫你骂我王八,偏不送你!” 钟氏一进屋,便见她正兴致勃勃同小花鼠玩,绣棚被随意掷在笸箩里,还有一根红线耷拉在在侧,见状,她原本不悦的心情更加不畅了,沉声咳着。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当即侧身挡着笼子,瑟瑟地将它往角落处推。 “阿,阿娘。” “藏什么呢?” 谭嘉月忙摇头:“什么都没有!” 钟氏沉下脸来:“拿出来!” 小姑娘眼眶氲着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糯声道:“阿娘~” 钟氏早看清了她,面色不变,冷声道:“撒娇没用,拿出来。” 谭嘉月“嘤嘤”了两声,小心翼翼将竹笼拿了出来,同时略带着泣声道:“阿娘,呦呦知错了,呦呦不该同小花鼠的玩的……” “哪儿来的?”钟氏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这笼子,雕工精细装饰精美。 “太子哥哥命人送来的……不过说不定他还想要回去,阿娘能不能不要丢了它……”谭嘉月说得可怜又委屈。 婢女来报太子遣了人来,猜也猜得到是谁送的,但送人东西哪有会收回去的,钟氏心下冷笑,小丫头还敢拿太子威胁她。 “你想要回去就给我好好绣出一张帕子来,绣的丑了可不还。” “知道了……”小姑娘声音闷闷。 未免一个不留神钟氏就将那小花鼠扔了,谭嘉月央着周嬷嬷帮忙,紧赶慢赶花了两天终于绣好了一枝春眠海棠,临了脑袋瓜子一转,又让周嬷嬷教着缝了一个小香囊,虽看着技法拙劣,但到底能表现她的一番向学之心不是。 如此都准备好了,这才领着丫鬟照茵往荷华院去。 只兴冲冲进了门,便见谭济元也在屋内,只他与钟氏,一人斜倚在美人榻上,慢悠悠地翻着账簿,步摇上的流苏随着美人时不时偏头而晃动,而谭济元却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小心翼翼觑着她,撑在膝头的手无意识地蜷着,颇有些坐立不安,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谭嘉月进来匆匆站定,见二人这般情况一时突然犯怂,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钟氏已经开了口:“呦呦?可是帕子绣好了?” 谭济元也忙回头呵呵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咱们呦呦也会绣帕子啦,快来快来,让爹爹看看绣的怎样?” 方才怪异的气氛瞬时没了,谭嘉月呼了口气,当即笑着跑到谭济元身边,拿了帕子香囊给他看。 “哎呦,绣的真好,这花儿瞧着跟真的似的,爹爹要是只蝴蝶呀,说不定会当做真花扑上去呢!”谭济元拿着帕子左瞧右瞧,啧啧称叹。 谭嘉月被他故作夸张的语气逗的咯咯笑个不停,拉着他的胳膊又给他展示自己缝的香囊,谭济元当下又夸了一番,她听着面上不免有些自得之色。 瞧,她绣的也是不错的! 却也忘了这其中有多少是周嬷嬷的手笔。 语罢,谭嘉月拿着帕子香囊递与钟氏,颇有些可怜又希冀地看着她,糯糯道:“阿娘,呦呦把帕子绣出来了,呦呦还绣了个香囊呢,阿娘,可不可以……” 这时谭济元也看向她,钟氏抬眸看去,父女俩模样相似的脸上神情也是一模一样,让她瞧着自己倒像个欺负人的坏人似的。 钟氏不理谭济元,拿着帕子好生看了看,又看了看香囊,两方不一样的技法一眼便看出来了,只她也装作没有察觉,那日确实是自己生气迁怒呦呦了,小姑娘冤枉的紧,“绣的不错。” 小姑娘当即喜上眉梢,支支吾吾道:“那小花鼠……” “给你养得没有一点差,活蹦乱跳着呢,自己找素秋拿去。” “谢谢娘!” 谭嘉月雀跃着忙要去找素秋,谭济元连忙唤住了她:“呦呦!先别急着去,爹爹有话同你说!” “爹爹要说什么?” 谭济元又小心觑了一眼钟氏面无表情的脸,清咳了一声,抚胡道:“是这样,后日呢,是你大哥母亲的忌日,之前你大哥去了北地,半年前才回来,许久不曾去祭拜,所以明日我打算同你大哥二哥出发一起去昭平山祭拜她,呦呦也大了,明日我也带你同去,呦呦可愿意?” “带我?” 以前每年也有要去祭拜的时候,不过那都是谭济元一人或带着谭兼之或带着谭明之,她年纪小,路程又有些远,因而不曾带她去过,谭嘉月也以为一直是这样,竟不想她也要去吗? 去也没什么,只是她转念一想,明日竟是全家都去了,只留钟氏一人在府里,这种感觉与之前他们去春猎留钟氏在府里打理不同,他们去是去祭拜大哥的母亲,爹爹之前的妻子,谭嘉月隐隐有种这是将钟氏排斥在外,留她是多余的感觉。 “阿娘不去吗?” “你阿娘,咳,近日府里有事,她便不去了。” 谭嘉月鼓起了腮帮子,突然有些气愤:“阿娘不去,那呦呦也不去,呦呦要陪阿娘!” 这话一出,谭济元还没有反应,钟氏突然怒斥道:“呦呦!休得说浑话!” 这一声呵斥倒是让谭嘉月蓦得心里生了委屈,瞬时眼眶红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