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晨,在家睡懒觉的芮灿被丁彦瑛从床上挖起来,催促着去买早点。她眯着睡眼慢吞吞地套上棉袄,也没顾得上刷牙洗脸,就拎起堆放在门口的几袋子垃圾出去。 她刚一推开院子的铁栏门,就瞅见隔壁的门应声而开,陆尧穿着墨绿色卫衣和黑色抽带运动裤出来,一脸还没睡醒的模样,头发一簇簇倒立在头顶,手里拎着垃圾袋。 两人互相看了眼彼此,先后将垃圾丢进两家中间的垃圾桶内,继而同时赌气地扭头朝巷子两端走。 阳光早点铺子的门口,他俩各自饶了半圈又站到一起,动作整齐划一地抬着脑袋看上方的菜单。 “我要一份春卷、肉包、烧卖加豆浆。”陆尧开口。 老板娘戴上塑料手套,又问旁边的小姑娘:“你呢?” “一样的来三份。”芮灿回答,然后掏钱递给老板娘。 陆尧摸了摸裤兜,操,忘记带钱。仍不死心在卫衣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瞥向芮灿手里崭新的一百大钞,挣扎片刻,坚持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傲娇败给递到眼前香喷喷的早点,嘴里含糊道:“我忘记带钱了,帮我付一下。” 他竟然主动找她开口了,芮灿赶紧递台阶下,对老板娘说:“我和他一起。” 芮灿将一叠零钱揣进口袋后,两人并肩往回走。 陆尧瞧她目光一直盯着手里的食物,便了解她内心的想法,出于方才她助人为乐的表现,爽快地弯下身从她右手将两份早餐勾了过来。 芮灿感到莫名,抬头看他。 “吃吧,口水都滴一路了。” “才没有!”说归说,但她也不客气,捧起自己那份就开吃了,边吃边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瞅向陆尧,“好好吃。” 两人算是正式和解。 陆尧的早餐是在芮家吃的,喝着热腾腾的八宝粥,看着早间新闻与芮臻闲聊,吃完后又殷勤地帮忙收拾碗筷,顺便敲定了晚饭这才离去。 芮灿把自己关在屋内做了一上午的练习题,吃过午饭再回到房间,看到铺满桌子的习题脑仁都疼,索性又摊开被子蒙头睡了个囫囵觉,再起来时分针都走了一整圈了。 她爬坐起来,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得脸庞暖洋洋的,刚敛目光不经意发现阳台外面的瓜红色沙发上坐着一人,后脑勺朝着自己,两条细细的耳机线从两侧挂下来。 芮灿一只脚踩着拖鞋,原地蹦跶了两步找到另一只塞进去,然后走向阳台拉开玻璃门,探出脑袋问:“你啥时候来的?” 陆尧正低头在打游戏,突然看见一头浓密的乌发垂下来吓得心一提,看见是她又低头,操,死了。 “刚刚。”他摘下耳机再次抬首,发现她那双眼睛微微浮肿,明明有双眼皮现在连褶子都没了,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湾清泉。 “你这么看我干嘛?”芮灿有些发毛。 陆尧挪开视线,淡淡回她:“有眼屎。” 芮灿随手揉了两下,挨着他坐下,习惯性地盘起腿看向他手里的屏幕问:“有好看的电影没?” “没有。”陆尧故意用手覆盖住手机屏幕。 芮灿用食指小心翼翼戳着他的胳膊,笑得特别谄媚:“你肯定有。” 陆尧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一格,十分嫌弃:“没有。” 芮灿笑容一垮:“语文报纸写了没?明天晚自修……”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只耳机温柔地塞入她耳朵里,屏幕也不知何时调换到电影播放的暂停面。 她格外满意,拍拍陆尧的肩膀,像哄猫似的奖励一声:“乖。” 两人挤在沙发里一同看着不如巴掌大的小屏幕,还津津有味,时而大笑时而交谈,冬日的暖光洒在四周,他俩缩在堆满绿油油盆栽的阳台上,笑得咯咯直乐。 可真仔细去听他俩的对话,简直没法入耳。 “男主好怂啊,才动了两下就停了。” “第一次估计。” “明显女主没爽够啊。” “你确定?” “卧槽,这就天亮了?差评!” “也许被剪掉了?” “尧,你有未删减的吗?” “……” 两个只会打嘴炮的白纸就男女□□谁的持久度更长这个话题谈论了一个下午,直到丁姨让他俩下楼吃汤圆才宣布休战。 芮灿用勺子舀着碗里胖乎乎的汤圆,有五仁和芝麻的,皮薄馅足,软糯绵柔,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她迅速将五仁的都吞入腹中,只剩下被勺子试探性拨开一丢丢芝麻馅的汤圆。她咬着瓷勺,眼睛瞄向旁边的陆尧,瞅他吃得正香,慢慢将自己的碗一寸寸挪过去,尽量不引起在客厅看元宵晚会的爸妈察觉。 陆尧的余光瞥见一只被扒开汤圆馅的碗缓缓移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抬眸看向一脸讨好的芮灿,顿时明了,凑过去小声地跟她讨价还价:“帮我把语文报纸写了。” 芮灿眼睛登时睁大,这小子真无耻啊,给他抄嫌不够,还得给他写。她低头看了眼碗里甜得发腻的汤圆,再望向客厅随时盯过来的老妈,怕被指责挑食的芮灿只得忍气吞声,竖起小拇指:“成交。” 得了承诺,陆尧立即爽快地将她碗里的汤圆一个不剩倒入自己碗中,抖着小腿吃得贼乐呵。芮灿在一旁舔着勺子恨恨地盯着他。 晚饭过后,陆尧霸占她的桌椅打了会儿游戏,而芮灿乖乖趴在床边给他写语文报纸,边填答案,边用哀怨的眼刀剜着那颗得瑟的后脑勺。 直到皎洁的月亮升上树梢,陆尧这才从芮家离开,这次没翻阳台,走的是大门。 他哼着小调一出院子大门,就望见停在巷子里的那辆黑色轿车,原本愉悦的心情也敛了干净。进院子后他拉开门,屋子里亮着灯火,门廊下躺着一双杏色高跟鞋和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 陆尧弯腰褪下鞋时,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他面无表情地换上棉拖,又将运动鞋塞进鞋柜里,沿着玄关往里头没走几步,就听见一楼的主卧内两人歇斯底里的争辩。 “我在墨尔本出差,你就在覃市却一直不肯回家,让尧尧一个人在家照顾自己。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公司最近引进一个海外项目,也是今年最大的一笔单子,我每天没日没夜在公司盯着,你以为我容易啊,再说他那么大一个人,又有保姆照顾,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担心也没见你平日里对他多上心啊,他现在高中关键时刻,你倒是有大把时间应酬,花点功夫陪陪他困难吗?” “我那是生意。” “他还是咱俩亲儿子呢!” 屋子里两人各执一词吵了半天,突然安静下来,就听见楼上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程慧茹与陆启明对视了一眼,儿子回来了。 程慧茹敛去一身刺,拿起搁在床头柜的盒子离开,上楼敲开陆尧的房门,走进来温柔地一笑:“尧尧晚饭还没吃吧,妈妈煮了些汤圆。” “在丁姨家吃过了。”陆尧打开电脑,戴上耳机。 程慧茹走近,将盒子放在他眼前:“喜欢吗?给你买的新鞋。” 陆尧看了眼面前的三叶草新款,确实是自己喜欢的款式,可没有丝毫喜悦:“谢谢。” “你穿上试试,看看……”程慧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我待会儿再试,现在要写作业了。” 陆尧摘下耳机,又翻开资料书,随意摊开在某一页,低头不停地旋转手中的水笔,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我想一个人呆着。 程慧茹脸上滑过失落,将鞋盒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起身时叮嘱道:“行,你好好学习,晚点我给你煮夜宵。” 等房门合上,陆尧手中的笔转得飞快,最后被他一巴掌拍在崭新的资料书上,塑料的笔壳碎成几瓣。他烦躁地抬手抓了两下头发,瘫靠在椅背望向那双崭新的鞋,忍不住踢了一脚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