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免礼,请坐。”
待众人坐下后,胖头和尚捏着一串念珠,嗡嗡叨叨的讲了起来。
然而,他只讲了一两分钟,便顿住了,冲小辫头抛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小辫头心领神会的眨眨眼,欢声道:大师开始为诸位开悟啦。
其后,胖头和尚走进了人围中,旁边跟着另一个手拿纸笔的小沙弥。
至此,多数人已不愿向胖头和尚求问,但一瞥见小辫头手里的牛皮鞭,便身不由己的胡编乱邹起来。
可是,他们提问的越简易,胖头和尚回答的越多,而一旁的小沙弥写的越欢。
当胖头和尚走至我和李秀兵的面前时,我俩亦是扯个瞎话应付了事。至于胖头和尚回了几句,说了什么,我是心不在焉的丁点儿未听。
半个钟头后,胖头和尚开悟完毕,乘坐电梯下了佛塔。临走前,小沙弥将手中的白纸交予了小辫头。
“吭吭……大师已为诸位开悟过了,咱们闲话少叙,远真大师的开悟金,一句千元,下面我来报报诸位的开悟金……”
小辫头吼着嗓子,“一万、三万、八万、六万……”的叫了起来。
有两个甚是不服的年轻汉子,刚一起身,就被窗边的四五壮汉按到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死寂的佛塔,经过一阵简短的喧闹后,又沉入了死寂。
小辫头将不同的银行卡账号分给新来之人,笑道:有钱的,当场转账,立马放人;没钱的,给家里打个电话,将钱款打到账户上,亦立马放人。
李秀兵碰碰我的胳膊,问道:兄弟,打算怎么办?
“我是个穷光蛋,又不愿累及家人,只能耗着喽。”
“嗯,彼此彼此。”
望着他无奈的样子,我说:老兄,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绝望。今日,能与你在此相遇,是种缘分,往后我就喊你兵哥吧。
“好,华弟。不过当下,咱俩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嗯。”
我点点头,望着窗边围了一圈的打手,心里沉闷不已。
因为筹不到“开悟金”,我和李秀兵仍被囚禁于十二层佛塔中。
其间,来人送来一桶稀粥,未等我和李秀兵凑上前去,稀粥已被抢完,粥沫溅洒的地面上,徒留一只空桶在呼呼打转。
夜幕降了下来,原本安寂的寺院,更添了一些森森的鬼气。
夜深后,我和李秀兵背靠在一起,疲顿不堪的我俩,眯着眼睛,任由身体晃来晃去。
一个钟头后,小辫头出了电梯,将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扔在了地上。
临走时,邪笑道:不要真以为陪老子上了床,就能放你走了,做梦。
女人撑起身,啐了口唾沫,骂道:你会遭报应的。
“是吗?我等着。”
小辫头挥了挥手中的皮鞭,甩了甩一撮漂黄的头发,趾高气昂的走进了电梯。
我回过头,看见女人的腰间别了一只小瓶子,手中攥着一枚金闪闪的东西。
她望着我,脸上掠过一丝怪异的笑,阴声道:难不成,你也想和我睡?
“不,大姐,你得往好处想。”
“好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她止不住的冷笑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听的人骨寒毛竖。
凌晨,起了风。
清冷的阴风在佛塔内吹来荡去,卷起一股股难闻的汗臭。
不过,于浓烈的汗臭中,我依稀嗅到了酒精的味道。
所有人都睡熟了,就连窗边的打手们,亦是流着涎水、打着震耳的鼾声。
“啊!”
忽然,佛塔的下面,传来一记凄厉尖锐的哭啸声,宛如两柄利剑打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猛然清醒。
“鬼哭声又来了。”
躺在我身后的男子,满脸惊恐的低声说。
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一波高过一波,听的人毛骨悚然、坐卧不安。
“噗!”
一记如被火烧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顺声望去,窗边的纱帐已被点着,火势蔓延之快,有些邪乎。
纱帐旁,被小辫头摔扔在地的女人,手中握着一枚金闪闪的打火机,她的脸,在曳动的火光中冷笑不止。
“快,快制住那个疯女人。”
窗边的打手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挤过人围,向女人扑去;一拨脱下衣衫,猛拍着四处蹿袭的火焰。
片刻间,强烈的烟熏味在佛塔内弥漫开来,呛的人呼吸不畅、热泪滚流。
汹汹的火光,如一条精力健旺的火蛇,迅速的缠上了整座佛塔。
厉鬼的哭泣声不见了,接踵而来的是无数个活人的凄嚎声。
佛塔上的窗户被烧开了,之前的细风陡变成了凶猛的劲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座土色的佛塔,在漫天的火海中危若累卵,俨然成了一座火炉。
所有人,一下子慌了,相互推搡着,各自疯吼着。
许多人耐不住高温的烧灼,挺身一跃坠下了佛塔,而被浓烟呛晕的、相互推搡踩死踏伤之人,不计其数。
“华弟,快……我们跳下佛塔。”
“跳下?”
“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正当李秀兵欲要跳塔之时,我眼前一亮,紧忙拽住了他,指向一旁未燃的纱帐,喊道:兵哥,要生一起生,冲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握紧我的手掌,同我奔向了窗边。
庆幸的是,窗缘的那条纱帐够长够大,我和他一齐揪住纱帐,身子一跃,跳了出去。
此时,汹涌的火海已将整座佛塔烧个透亮,从塔上飘落时,但见每一层都有周身裹满火焰的人在绝望中鬼哭狼嚎。
这一刻,我和李秀兵双双落泪了。
“嘶!”
当我俩坠到三层时,纱帐断裂,我和他不约而同的惊吼一声,遽然的坠了下去。
“咚!”
坠下来的声音很是沉闷。
翻身坐起时,赫然发现地上落满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我的身上登时染满了猩红的血水。
红色的火,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恐怖的印记。
他们的脸被熏黑,全身溃烂,双目血红,头发燎成一团,衣不蔽体……
“华弟,快出来。”
李秀兵已经跑出了尸堆,在远处喊我。
“救……救我……”
一个全身漆黑、年岁不大的小男孩,扬起血水横流的手臂,张着惊恐眼睛,满含热泪的望着我。
当我想将他抱起之时,李秀兵几个快步奔至我的身边,嚷道:快走,要不来不及了。
见我迟疑,他一把抱住我的腰,将我背起后往远处逃去。
一记阴恐的声音在飞魂塔的周边响起:千万不能留活口,全部杀死。
我俩刚一出寺,恰遇几个横眉竖眼的和尚,正手持棍棒的立在一旁。
“跑!”
李秀兵拽起我,向远方跑去。
“站住,再跑打死你俩。”
“把他俩抓住活剥了。”
听到几个秃汉胆敢如此嚣张,我和李秀兵片刻也不敢停脚,呼哧呼哧的向远方跑去。
“华弟,咱俩分开跑吧,逃出一个是一个。”
“好,兵哥。”
“倘若我们还在人世,有事了可以去‘秀兵大厦’找我。”
“一定,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从天色昏暗到天色微明,我跑了一路又一路,热汗洒了一地又一地。
到最后,跑的我是心力交瘁,耳畔全是心脏剧跳的声音。
在一座隐蔽的水库旁,我死死的躺了下来。
斑驳的树影投在我的脸上,一会儿柔暖,一会儿清凉。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匆急的脚步声。
我想翻起身,全身的骨架像黏在了地上,使不出一分的气力。
“咦,库堤上睡着一个小伙子。”
“好啦,人家估摸在午睡呢,咱还是去‘一了坝’吧,那边有人要跳河自尽了。”
“嗯,这个好,听说自尽之人是屈家公子,背负血海深仇呢。”
“走……”
当我听起“血海深仇”四字时,顿然想起了“兔者”。
此时,浑身虽有了些气力,却还是难以站起。
响在我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说着四个字: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