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门望行人,念君救边去。
离时卿卿语,别时默默泪。
日复日,年复年。
昔人已为泉下客,
枯骨守青冢。
成离魂,也断肠。”
柳楠郢没想到岑清垅会唱出来,更没想到的是,迷离月光之下,耳畔的热气,竟让他的心头动了一动,他察觉到自己起了涟漪的心,忙抽身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你怎知的如此详尽?”
岑清垅在柳楠郢退后一步的时候,借着月光,瞧见了他微红的耳尖,心中一笑,伸手又拉住他的披风,拽过一步的距离,轻声道:“这雪下了多少日,她夜间就唱了多少天,每日从日落唱到日出,我若是这几个字都记不得,才奇怪吧。”
柳楠郢又退回一步,说:“你去看过?”
岑清垅不再逗他,就摇摇头,比了一个口型:“没有。”
柳楠郢微微蹙了蹙眉头,一脸凝重和怀疑:“为何?”
岑清垅很是无奈,看来还得把他拉过来,让他再耳红心跳一次了,于是用了比上次还大的力度,拽过他的披风,将头靠在他肩膀,道:“一个蛇妖,关心一个亡魂作甚?瞧瞧谁比谁惨么?放眼三界六道,断肠人望天涯的故事恐比月圆人团圆的故事要多得多吧。哥哥,是在怀疑我什么?”
岑清垅说罢仍将头靠在柳楠郢肩头,等他问话。
柳楠郢听他最后一句颇有埋怨之气,索性问的彻底些:“那今日怎愿同我来?”
“好几日没出过驿站了,想动动身子骨。”
柳楠郢侧头对上了岑清垅的眼神,岑清垅面带愠色,撇了撇嘴。他把肩膀往后撤了撤,还未等岑清垅起身,那歌声就停了。
只听女子的声音从坟冢中飘来:“我也曾有心上人,如二位这般,夜半耳鬓厮语时,相拥诉衷肠。”
两人互相看了看,是这样么?
“……”
柳楠郢走到坟前,看清了墓碑上的碑文“魏姜氏”,说道:“魏夫人,既可让生人听得见歌声,可见是能去往生之门的,何不脱离这世的苦海?”
原来人死后,魂离色身,在离恨天游荡,此界渡众生,可有些亡魂会因各种业障,不得往生法门,或有魂散不通万物的,或有罪孽过深,只得入地狱的,还有一种,就是——因有所执,不肯离去的。
正常的亡魂在离恨天的阴间游荡,唯有中元节那日才可在夜幕时分,入得人间,回首不肯往生的执念。
可一般的亡魂在非中元节,入不得人间,更不能让人间的万物听到他们的声音。
柳楠郢听得魏夫人可驭此让人听得鬼魂声音的术法,且在非中元节出现在人间,可见她若不是有些慧根,那便就是已生成厉鬼了。不论是有慧根,还是生成厉鬼,只要她愿意,她是可找到往生之门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愿意往生!
忽一鬼火从坟茔中蹿出,火焰灰白,火心泛蓝,摇曳在空中,看来这便是魏夫人的亡魂了。鬼火的光亮了些,魏夫人道:“与君期一年,期至人未归。”
岑清垅道:“你夫君,是死了么?”
魏夫人道:“不知。十二年来,他从未在中元节为我烧过纸钱。我也想知,他,是死是活?”
柳楠郢听得十二年,不禁感慨,怎样的情深,化作孤魂,仍能等上这许久。生而为人,苦等十二年已是至难的苦海,可总还能瞧见人间的欢喜忧愁,还有亲友,只要心生希望,那起码还是活在斑斓的红尘。可魏夫人,已是一亡魂,日日夜夜只能守在混沌阴黑的离恨天,如何捱得过这冰冷的年月。不禁哑然道:“你……竟等了十二年?”
魏夫人道:“别时他说一年为期,即便有所阻滞,三五年定可回。我笑答,只要君能康健归来,一纪也等得。如今,就是一纪之约,整整十二年了。”
“没有等来。所以,你便夜夜在这里唱歌,希望有能人异士或修道之人,帮你?”柳楠郢问道。
魏夫人道:“如公子所言。恳请公子帮帮我,不管是他是生是死,我总得知道,才能放下。”
柳楠郢道“修道之人,心系天下。我帮你,自是不难。可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岑清垅听得柳楠郢之语,不禁一诧。所谓的“修道之人”,他见得多了。如人间众生相一般无二,贪,嗔,痴,恨,爱,恶,欲,一个都未曾落下。将“修道”挂嘴边,力行近乎仁的,真只他一个。
魏夫人道:“公子请讲。”
柳楠郢道:“你所求,只是‘生死’的答案。若死,且未往生,我尽力将亡魂带来与你重遇。若生,你能做到……”
“若生,我必不打扰。”
岑清垅道:“若生,你这十二年不就白等了?你能饶过他?”
魏夫人叹了口气:“那便当做,十二年,大梦一场,梦终成空吧。只要公子告知我要的答案,我即刻寻往生之门,入轮回之道。”
柳楠郢道:“我信你。”
魏夫人似是在坚定信念,道:“若我做不到,公子大可灭了我。让一个亡魂灰飞烟灭,不过,是一道血符罢了。”
柳楠郢道:“既然话已至此,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待你将你夫君种种细细道来,之后我就会施法术,将这孤坟与世隔绝,以免我离开间,生出什么变故来。待我带答案归来之时,再法术解除,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