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坐落于北州大陆西北边缘的丛山之间,因村口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而得名。 溪水静静流淌,在艳阳之下,犹如一条闪着光的玉带,倒映着周围的青山绿水碧波粼粼。鱼儿在水中嬉戏,鸟儿在空中盘旋,这是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庄里,最美的景致之一。 几个十来岁左右的孩子自溪边走过,三男两女,皆穿着已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粗布麻衣。 此刻,年龄最大的那位少女正拉着另一位年龄稍小的女孩,面上一片怒容。 隔得近了,便听到少女说教的声音:“二丫,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去村东的私塾偷听先生们讲课,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可是,先生们已经默许我悄悄听课了。”被说教的女孩小小声反驳着。她的五官精致漂亮,仿若鬼斧神工的雕师精心雕琢而成的玉娃娃,婴儿肥的小脸蛋更显可爱天真,即便身着粗制麻衣,也遮掩不住她的光彩。 她与一群面黄肌瘦的孩子们站在一起,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但她对此却毫无所觉,面对来自长姐的教训,小小年纪,却也学会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表示坚持。 少女拿她没法,长得好看的孩子总是有优待的,即便是他们这贫困到人人自危的山村里,村民们在面对女孩时,也是和颜悦色,甚至有些善良之人,偶尔还会省下自己的口粮,赠送给她。 少女年幼不懂事之时,曾对此愤愤不平,凭什么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女孩能得到村民的另眼相待,她却不可以? 但她终究也是因女孩受益的得利者,渐渐也便放平了心态,可这二丫实在太令人不省心了。 五个孩子一路往回走,少女仍旧恨铁不成钢地教育着:“私塾里的先生的确是同意你去听课了,但那是看在人村长家的小儿子面上,才让你去的!你说说,你与村长儿子非亲非故,凭什么借人家的光?” 女孩无精打采地听着,路过某片田地,看到在其间劳作的几位村民,不由神情一震,当即撇下喋喋不休的长姐,挥着手笑容满面地冲他们招呼道:“岑婶子,郑叔叔,郑爷爷!” 几人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忧愁的脸上也不由带出一抹笑来。 岑婶子道:“是二丫啊!” “我改名了,现在不叫二丫,叫杜昀西。”二丫,不,是杜昀西向他们认真说着。 虽然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就叫二丫,但是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有另外的名字。只是之前不识字,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写,直到最近在私塾里听了先生们授课,认识了许多字,她一一对应比照,终于找到了自己最满意的那个名字——杜昀西。 对于小孩子的话,大人们一向都不太当回事,但杜昀西在这个村里人缘好,三个大人听完她这番话,都点头认同了。 岑婶子更是打趣道:“如今二丫年龄也大了,是该改名字了,不然将来找夫婿,往村口一喊,出来无数个二丫,那就有得乐了!” “岑婶子你说什么呢,我离嫁人还远着呢!”杜昀西说起嫁人一点儿都不害臊。 岑婶子却不理会,乐呵呵确认道:“是叫昀西,对吧?那我可得好好记着,到时候去村里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咱们二丫有新名字了。” “那我就谢谢岑婶子了!”杜昀西高兴地应道,又与三人讲了会儿话,想到他们之前似乎面有愁容,不由好奇道:“岑婶子,郑叔叔,郑爷爷,你们先前谈什么呢?怎么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是遇到难事了吗?” 她口中的青年郑叔叔,听到她提及这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再次被忧愁覆盖:“唉,还不是地里种植的灵谷,明明气候与往年所差无几,也没有害虫作乱,却不知怎么的,每日蔫萎不振,结出的稻子更是少了大半!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完成仙长们布下的任务?” 郑叔叔这么一说,不仅他,连身旁的岑婶子和郑爷爷也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岑婶子接嘴道:“可不,我看今年的任务怕是难以完成了!合该我家那个小子没有运道,不能随着仙长进入仙门了。” 年长的郑爷爷看得更为长远,叹息道:“不能进入仙门事小,惹怒仙长事大,我更担忧仙长会因为这事迁怒我们。” “他们好歹也是仙长,应该不会与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计较吧?” 岑婶子被这话吓到了,面露紧张。 郑爷爷摇着头:“这可就说不准了!” 现场气氛变得僵硬,谁都不再开口说话,包括五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便懵懵懂懂,他们也能从大人们的话语间听出事态的严重性。 还是杜昀西看不下去他们一个个这么消沉,安慰道:“岑婶子,你们也别难过,兴许这灵谷不久后就自己长好了呢?” “哪儿会有这么美的事!”岑婶子被她这番乐观的童言稚语逗笑了,虽然眼底的忧愁仍在,但面上却轻松了些许,摸着她的小脑袋,故作轻快道:“那我就借二丫……不,如今该改口叫昀西了,那我就借昀西你的吉言,期待灵谷慢慢长好咯!” “一定会长好的!”杜昀西肯定地点了点头,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少女拉扯着离开了。 她只能悻悻然与三位长辈告别。 离得远了,少女才松开了她,戳着她的脑袋不满道:“你可真能啊,说改名就改名,谁同意你了?” 杜昀西捂着自己的脑袋连连躲避,一眼看穿少女的心事:“大丫,你是不是也想改名字啊?” 大丫的手顿住了,口是心非道:“谁说的?” “要不要我也给你想个名字?”杜昀西问。 少女大丫啐道:“谁稀罕!” 五人回到了居所,那是一间破烂低矮的小庙,被村民们遗弃,他们休整一番后,勉强能遮风挡雨。 五人到了以后,抚养他们长大的老人蹒跚着脚步迎了出来。 老人名周泰,是清溪村本地人,家人后代在一场天灾中皆已逝世,独留下他一人,寂寞之余,便索性收养了村里其他无父无母的孤儿,为此将家底都掏空,只能带着孩子们入住这样一个破庙,好在这些苦惯了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挑。 周泰如今年老,干不了苦力活,只能在家里为孩子们做些吃的。 他的厨艺并不好,又清汤寡水,但孩子们却吃得很满足。 老人乐呵呵地看着,却不动筷。 杜昀西见了忙问道:“爷爷,你怎么不吃?” 其他人也随着她的话一并看了过来,周泰连忙解释道:“爷爷现在还不饿,你们吃,等饿了,我再吃!” 只可惜,他这曾经成功忽悠过几位孩子的说辞,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没有说服力了。 “是家里又没粮了吗?”大丫叹着气,走到屋内的米缸一看,果真已只剩下薄薄一层。 “这可怎么办?”年龄最小的小溪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随即被身旁两位兄长敲了敲头。 二河道:“没出息,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大山比较沉稳,很快提出了办法:“明天我和二河去后山看看吧……” 话未说完,便被杜昀西苦着脸打断了:“可是后山那么危险。” 大丫更是凶巴巴地警告两人:“我这个姐姐还在呢,都听我的安排,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她在一群孩子间颇有威信,大山顿时喏喏不敢再说话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大丫看了看杜昀西,又看了看周泰,面带犹疑,最后想到如今的处境,不得不咬牙提议道:“要不,就把二丫剩下的那块金子给换了吧?” 话才提了一个头,便被周泰老人反应剧烈地拒绝了:“绝对不行,那是二丫家人留给她的!当初为了养活你们其他人,我已经破例用了许多,如今便只剩下这一点儿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再挪用了!” 大丫不服气,呛道:“爷爷,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都要饿死了!再说,就算一时用了又怎么样?以后挣了钱,总会还给她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说,周泰却是不同意,他心里明白着,他们这样贫困的小山村,这用了的东西,又哪有收得回来的? 杜昀西对钱财却不是很看重,她在这淳朴的山村长大,遇到的都是和善的村民,性子也比较天真,听到最亲的两个人为了她手里的银钱吵了起来,便主动将金子给交了出来。 “二丫?”周泰阻止道,“你快收回去!” 却终是慢了一步,被大丫眼明手快捞了过去。 杜昀西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老人:“爷爷你别为我难过,我是自愿拿出来的。在我心里,你们就跟家人一样,我总不能看着你,还有大丫他们都活活饿死吧? ” 周泰满脸感激,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在心里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由于不忍,悄悄收养了来路不明的杜昀西。 一直以来,村民们只以为,杜昀西是他从山外捡回来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直到今日,周泰都对那日的情形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他正沿着村口的溪流朝外走,想到家里如今已缺钱断粮,而他却有四个幼龄孩子要抚养,便不由忧心忡忡。走得累了,他蹲下身准备捧一口溪水喝,却不妨,才伸出手,双臂间便突然多出了一团东西。 周泰当时吓得够呛,想将东西给扔了,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个粉团般可爱的小孩儿,便没能忍心。再一细看,更是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的衣物、襁褓等一应事物都非常精细,襁褓里还揣有两个胀鼓鼓的荷包。 周泰将荷包打开,发现一个荷包里放了些类似水晶的蓝色晶石,他眼界有限,没能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便默默地为小孩留了下来,大了以后便交给了对方,嘱咐她一定要放好,或许将来可以凭此找到自己的家人。 另一个荷包里,是些金银珠宝,其数量已完全够杜昀西一个孩子,在清溪村这样的地方安稳富裕的度过一生。 只可惜,这些银子在均摊到五个孩子,甚至一个老人身上之后,便显得拮据了。 杜昀西的出现,于周泰便如及时雨,拯救了当时的周家与四个孩子。 因着这个原由,周泰对她便不由偏爱了些,他想给杜昀西一个幸福的生活,只可惜眼见着她带来的银钱即将用尽,他们的日子却没能过得红火。 周泰便只能期望着,杜昀西的家人能够将她接回去,让她不用再跟着自己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