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体验。

第一次，五条悟是在窸窸窣窣的吵闹却不嘈杂的鸟鸣声与明亮的光线中醒来的。

悠悠地睁开眼。

躺在床褥上的男孩蒙昧的瞳孔在一秒之间清醒过来，而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让他在睡醒之后有此微怔。

他少见的，呆呆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垂下悬浮的绘有游鱼纹路的纸罩灯，愣了足足有十几秒。

五条悟才想起为什么他看到的不再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每一件房内都是同样的木制屋顶。

在别人......不，名叫伊织的人家里住下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被迅速唤醒，重新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情况后，五条悟坐了起来，颇有新奇的感觉打量着坐北朝南地理位置优越的房屋。

典型的和式风格。

自然，是比不上五条家在千年历史间一遍又一遍翻修精雕细琢，处处体现高贵感与悠久感并存的宅院。

却有着他形容不出的一种特殊感觉。

此时，昨夜敞开的窗户送来了一股微风，窗檐上响起来清脆的铃音。

五条悟的视线从矮脚书桌上古怪造型的时钟移开朝着阳光射进来的窗口看去，同时闻到了树叶、许多种类掺合的甜蜜花香，微弱的水汽，还有......一种浅淡到几乎不存在的沁人味道。

五感收集到的种种混杂在一起后，有令人说不出的不可名状之物存在于心中。

是不同于五条家、御三家等咒术世家任何一处腐陈的感觉。

一时的新鲜感过去后，五条悟赤着脚踩着冰凉的木板踏出了房间。

拉开纸门，站在门槛前，一院子的生机勃勃就顿时展现在眼前。

面前俨然是一个小花园。

修剪得当的小型灌木窝在了院子最角落衬托成团的绣球花。在这些精心饲养的花卉之下却奇异的是仿佛谁随手撒了一把才落地生根遍地开的紫色桔梗。再就是一旁漂浮着瓤的木桶。

极佳的肉眼视力让他看得到那些花朵上残留的水珠。

五条悟打量了一眼颤巍巍的小花们之后抬眼转向了小院围墙砌出来的一道门。

……

跨过了那道墙门后，五条悟就停住不动了。

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意外的一墙之隔又是另一个院子，或者称之为道场也不为过，只不过是陈设极其简陋。

大约三十米不到的场地，有三个人站在屋檐下，氛围是极其安静的，其中最显眼的是换了一身弓道服的黑发少女正握着一张长弓。

日本弓道射法八节，从足踏起是第一步，五条悟就算对此不感兴趣，也并不陌生。

越是古老的家族总有些丢不掉的习惯。

在咒术界，每一年各大家族都会由御三家牵头如普通人的世界一样举办各种道会，弓道，剑道，花里胡哨的……明明都咒术师，明明瞧不起偏偏还要装模作样。

本该在这家的老人发现自己后就离开，五条悟注意那屋檐下站在射位的少女进行到备弓上箭的动作时，视线划过她的下足站姿，想了想，又留了下来。

五条悟细细再看，最终确认她使用的是武射系流派技法。

并不是说不能，而是仅仅感到意外罢了。毕竟，从昨日一天的相处，五条悟也知道这个人不管是否出自自己的意愿，她的行事作风显然是收到了严格的礼仪规束。既然如此，学习弓道她家的人没有要求她学习更注重仪式与礼节的礼射流派，而是重视战场实利的武射系弓道流派？要知道，仅是昨夜在客厅时，她家老人出现的短短一刻，五条悟已经大致判断出伊织与他相处时展现出的一些比较矛盾的言行正是出自那位老人的约束。

不过想来也是符合常理的，神道对于仪式礼节的重视远胜于其他领域的教派。

晃神间，箭已离弦。

凌空飞出的箭卷起细微的气流，穿过庭院，惊扰了庭院正中种植的白槿树零星飘落的花。

“咚！”

清脆的声音在静若无声的庭院响起，所有人齐齐朝着一个方向都看到了那只射出去的箭正好钉在了唯一的箭靶上。

五条悟看得清晰，箭并没有正中靶心，射中的地方处于标靶的偏右下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弓道是号称“没有敌人的武道”，弓道所提倡的并不是单纯瞄准箭靶，射中准心，相比起其他武道流派，据说修习弓道之人如果一昧沉溺瞄准中心被发现了反而会受到严厉的告诫。

在这一箭完成后，肃静的氛围被打破了。

小孩子的欢呼和拍巴掌的声音传到耳边，一并带来那和昨夜如出一辙的黏糊糊的撒娇音调不要钱似的花式夸着刚刚射箭的少女。

“姐姐好厉害啊！”

“姐姐～姐姐～刚刚的样子好帅气！”

“等我再大一点也要像姐姐一样帅气的射箭！”

仅凭这痴傻卖娇的声音五条悟就确定了是昨晚那个胖小鬼。

待他掀起眼帘一看，果然，几十米开外的屋檐下，依旧扎着红果果的小矮子正扑到了一身凛然的黑发少女身上。

一手举着长弓的少女的表情清楚的倒映在瞳孔中，原本肃然的脸上先是一晃而过的无措，然后因为那个胖小鬼表情迅速软化下来，柔和的笑意轻易地缀在了眉眼间。

她拍了拍妹妹的头，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挽起的头发有一缕顺着头颅的动作滑落粘在了侧脸。

随后，那屋檐下穿着端庄和服的老人也起身走了过去，那一家人站在一处交流了起来。

五条悟看在眼中，然后打算转回昨夜睡觉的屋子。正准备背过身的时候，那个本应该和自己家人说着话的人的声音顿时从背后而来。

“悟君！”

“......”男孩听到后有着一刹那的愣怔，随后想起来过来在昨夜的屋顶上，他们是交换过称呼。

可昨天是昨天，那时候发生的异样也被压在了心底，而在今天这时候亲耳听到对方这么叫他，这感觉......五条悟形容不上来是怎样。

不过，心中一时而起莫名其妙的滞涩倒是随着这一声忽然消失殆尽了。

白发的男孩微侧着身，站在原地看着那叫过一声后的少女在和家人们打过招呼后，举着弓朝自己小步跑来。

五条悟看着她跑到面前站定后微喘着气，视线划过她渗出汗珠的额头以及散落下来的更多的发丝。

“干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