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是司朝在京城没有居所。
早年前司朝还没封王,桓贵妃便出事了,是以偌大的京城,没有他的府邸。
原本他也是可以住在宫里的,他却不。
好在顾诚说司朝已经包下镧京最繁华的酒楼,夜夜灯火华灿,寒甲戍卫,没有一刻稍歇。
于是阮雀到望鼓楼找他。
他不在,阮雀不愿过多纠结,刚要启程回府,忽然听得顾廷康轻嗤一声,讽意甚浓。
清运见状,解释道:“奶奶,那位恐怕还在撷英巷姬府呢……”
阮雀疑惑:“姬府不是早就没人住了吗?”
顾廷康轻哼一声,嘲笑道:“爹这样抬举你,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人在哪里都没打探清楚。走吧!去姬府,也好让你们奶奶知道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要强的,至少爷办不到的事,她也休想办到。”
自打缠丝劝过顾廷康,教他“开窍”以后,现今在他眼里,阮雀做什么都是要引起他注意的,只是她自己不知情而已。
是以他心情舒畅极了,在这关头还要加深她的嫉妒,问:“缠丝进府的事情,你同父亲说了吗?”
阮雀闻言,面色倏然冷下来。
司朝的去处,他早不说晚不说,为了一口气宁愿作壁上观看她团团转,既是团团转转过了,他又不肯揭过,还叫马车去姬府。
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二爷若是找到人医我父亲的病,我即刻将人抬进府。”
顾廷康看她反应,又开始意|淫,只道阮雀果然不喜缠丝,嫉恨缠丝,果然是爱他而不自知。
阮雀一怔,却是忽然想到,顾廷康连司朝的门都进不去,哪里又能和司朝身边的神医交好?当时缠丝说的那些话,只怕大多不可信。
若要知道神医一事是真是假,或问庞邺,或问司朝,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复。
马车辘辘行进,很快便到了撷英巷。
撷英巷巷口宽广,能并排跑四辆马车,可为表诚意,阮雀下了车,准备徒步进去。
顾廷康赌定她见不到司朝。
为了贯彻缠丝所教的思想,也为了叫自己不再被人丢出来,全自己的体面,他往车里一卧,让阮雀自行去。
阮雀沐着晚霞,带金蝉走过去。
姬府门庭落败多年,石狮子却仍巍峨霸气。
台阶上沾了灰,脚印杂乱,已经走出一条道来。红漆斑驳的府门洞开,寒甲卫分立两旁,面无表情,瞧着冷血。
阮雀忍下心悸,在阶下站定,道:“顾家阮氏,求见王爷。”
抬眼间,寒甲卫岿然不动。
阮雀反而心下稍安。
她现在见到寒甲卫,距离那阎王数墙之隔,都已是心慌气短了,不见最好。
于是福了一礼,辞别道:“是臣妇失礼了。”
坐回马车上的时候,顾廷康不免又是一副果不其然的嘚瑟表情,叫阮雀还是多听他的话,凡事只看他运作,她只要用心将缠丝迎进来便是。
阮雀无言。
她不知道回什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廷康成了这样妄自尊大的浅薄人。如今是不像刚回来时那样易怒了,可没有本事还要目中无人的样子,越发叫人不想同他有任何纠葛。
原以为就这样回顾府复命便了事。
谁知马车还没行出两座街坊,后面一阵快马疾蹄声传来,一个人纵马来到她车窗边,道:“阮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阮雀撩开帘子一看。
寒甲卫。
……
顾廷康一屁股坐起来,望着来人:“你说谁?”
那人全当他是空气,只盯着阮雀,又说了一遍:“阮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奈何出来时带了太多顾府家丁,此刻司朝突然叫人来请,若是不去,传回顾诚耳朵里,不好交差。
比起司朝,似乎顾家的人更叫她不想应付。
于是阮雀硬着头皮,重回姬府。
姬府的庭院造景都是江南风格,如今虽已落败,却依旧能看出书香世家的影子。
庭中枯叶叠成厚厚一层,春草从砖缝墙根窜出绿意。
正堂之上,“明德惟馨”四个字的匾额漆色斑驳,歪挂堂前,任蜘蛛结网,燕子归巢。
残阳如血,阮雀一眼就看到了阶上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一身锦绣华裳,容颜如画,站在这片灰败的底色里,犹如血落于墨画之间,盛放得极端妖冶。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摇椅中,轻轻摇着。
那双桃花眼上,此刻横蒙着一条丝带,他正闭目养神,闲适自得。
晚风踩过颓垣上的草,吹得丝带袅袅飞舞。
没人敢打扰他。
除了风声和虫鸣声,没人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阮雀的心已经提到嗓子口。
忽然,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吓得阮雀猛然心纠。
——“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