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阑都快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把脸凑了过去,脖子都有些僵硬。
但与想象之中的不同,乐玉珊也很识时务地只是在她嘴上蜻蜓点水地过了一下,把药水递进去以后就立马缩回脖子。女人唇瓣柔软的感觉在唇上还没体会多少,下一刻,黑暗中掠过的一道菱形弧光便险些刺穿了两人的头骨。
解除了身上毒素的夏千阑猛地发力,手中长刀一扬,冷冽弧光在逼近的刹那就被打散,但还是冻得单膝跪地的乐玉珊打了个喷嚏。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头已经被女人搂在胸前堵住,两人一同往地上倒去。一片柔软恰好不好地堵在脸上,让乐玉珊难以呼吸的同时也不由自主脸蛋微微发热,但在下一刻,接踵而至的危机却让她完全打消了心思。
礼堂的门前闪过一道迅疾的人影,无视了危险直奔而去,里面很快传来那硕大怪物嘶哑尖锐的吼声。于风中跃动的是几点幽微鬼火,一股熟悉的腥气在渐渐逼近,还有属于孩童的若有若无的笑声,散落在各处连续起伏。
“走!”
夏千阑一声低喝,乐玉珊忙不迭跟在她身后就往小礼堂里冲。在前者一只脚刚刚踏入的刹那,却见帕斯那条肌腱饱满的手臂直挺挺穿透了一名矮壮男子的胸膛,弯钩状的利爪在胸腔里捣鼓片刻,残忍地挑出一串还冒着热气的血淋淋肾脏……
“荒漠!”
无极睚眦欲裂,却因一手扶着腿脚受伤了的金老板没法上去帮忙,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形巨兽舔舐撕扯着同伴的尸体。不断溢出的血水染红了小礼堂内一大片粗粝的砖瓦地,须臾后,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人被吃作一具空荡荡的骨架,腥风一闪而逝,转瞬间就到了夏千阑的脑后。
她只来得及听到乐玉珊喊得破音:“千阑小心!”
脚尖点地,女人猛地一个回身持刀捅上,同时将乐玉珊一把推开。
泛在刀尖的盈盈蓝光在此刻化作火苗舔舐灼烧着砂砾般粗糙的皮肤,帕斯被弄得痛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拍击下来的力道不亚于一头亚洲象,顿时溅得尘土飞扬。一条板凳被它从中劈开,露出油漆皮里已经被蚂蚁蚀空的木头,啪的一声轰然倒下。
夏千阑且战且退,帕斯躯体笨重,走得相对慢些,被她在礼堂里遛了一圈后渐渐怒了,举起一条凳子就朝那边砸去。长刀毫不费力地将木凳在空中就劈砍成数半,木屑粉末挥洒,身姿矫健的女人就地一滚避开,却差点被藏匿在椅子下方的小东西扑个正着。
眼泛红光的怪物小孩见偷袭没有得逞,发出“嗷嗷”的怪叫召集同伴一拥而上。
追逐战持续了很久,站在一旁的无极冷眼看着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全都靠夏千阑一个人苦苦支撑。直至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的浓稠黑暗,被自然光线照射到的帕斯才如梦初醒,眨了眨那双黝黑的小眼睛,从胸腔里憋出一声沉闷悠长的怪啸。
收到撤退信号的怪物小孩哼哼着四下逃逸,在那壮硕怪物从大门匆忙跑出以后也躲到了原先的房间里,徒留一地狼藉血肉。
夏千阑以刀拄地气喘吁吁,拨了拨被热汗濡湿的刘海按到后面去。空气中除却战斗后留存的浓烈血腥以外,夏千阑还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尿味,她皱着眉把视线投向胆战心惊坐在角落的金老板。
裤管都湿透了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亚于刚才那东西的怪物。
夏千阑冷笑一声。
是,能够跟这种东西鏖战许久还毫发无损的确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范畴,在副本里呆久了的玩家的身体素质还是那些新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可之前要不是乐玉珊提醒及时,她反应够快,此时估计两人就双双变作被吃空了的骷髅骨架了。
夏千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那东西之前还离她那么远,怎么一下子就蹿到了她的后背视线死角。而一向在副本里以掠夺他人生命来提高评分、为此臭名昭著的无极荒漠,怎么今天又会好心地救下金老板这个累赘?
望向荒漠那具仅剩零碎皮囊的骨架,无极无声地落下泪来,同时伸出手在金老板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金老板看向无极的眼神满是感激。与之前的鬼精打算不同,这次的金老板明显诚恳了许多:
“我什么都听您的!”
依着金志彪在外的个性,怎么都不像是能说出这话的人。但副本的血腥杀戮总是能磨平人原本锐利的头角,毕竟在外的那些金钱声誉到了这里不值一提,所有玩家要面对的都很公平,仅仅是这个风云诡谲的世界而已。
夏千阑懒得关心他们的打算,靠在墙边刚刚休息没多久,就看到墙上悬挂的钟指针到了指定的时间。
一行人在12点之前到底还是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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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吃早饭时,人只剩下了八个。
第一个死掉的是和王华住在一起的暴躁男,之后王华不知去向,多半是已经消失在这诡异的环境里。甄菱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招昨晚死在了礼堂,荒漠也死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跟无极一起的那个老玩家居然也那么快死掉,让剩余的那些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
像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老玩家荒漠都没能撑住,难道还有他们什么事吗?
那几个还幸存的人基本除了夏千阑和乐玉珊之外都是跟着无极的,他们不敢轻易开口询问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但却见那男人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脸。喷香的早餐放在面前他却无动于衷,须臾后,泪珠沾湿了掌心,沙哑的嗓音也带了哽咽:
“都怪我……怪我昨晚去礼堂的时候没拦着他来救我,那晚我一个人打了很久,靠荒漠过来帮忙才撑住……”
昨天晚上的动静很大,哪怕不在现场的人肯定也都听见了,因此几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然而在话音刚刚起来的瞬间,原本还神色木讷的金老板却猛地一拍桌子,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般指向夏千阑,当然在开口之前不忘先躲到无极身后:
“昨天晚上那个东西出来的时候无极大哥本来就扛了很久,你为什么带着乐玉珊先跑了,要不是你,荒漠哥根本不会死!无极大哥昨晚拼死保护我,荒漠哥不死就有两个人带我们,我们过关的几率就更大了!你不会是想害死我们吧!”
金志彪不愧是生意人,三言两语也能抓得住颠倒黑白的重点,轻易就把炮火转移到两人的身上。在座那些人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从人员的伤亡猜想到昨夜的血雨腥风。很快,一名女人的脸色变了变,默默地拉开椅子离夏千阑远了点。
那人起初一直跟在金志彪后头,夏千阑到现在才想起来她是金志彪的秘书,姓朱,或是说情人更贴切一点。朱秘书看了眼金志彪又看了眼夏千阑,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细声细气地开口:
“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呵。”
在夏千阑发声之前,朱秘书细细的嗓音忽而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打断,只见乐玉珊大步流星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不复之前的软弱,变得凌厉十足。乐玉珊的个子本来就高,娇艳眉眼在杀机流露的瞬间陡然可怖起来:
“不是好人?那你说说什么样算是好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爸妈都得带着你,你是眼睛直击昨晚现场状况了在那满口喷粪?”乐玉珊的表情恶狠狠的,在朱秘书讶异的目光下一把抱住夏千阑的胳膊,“不许你说我全世界最美最善良最可爱的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