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满天,花香四溢,柳叶伴着清风飞入闲庭。
宾客已接连散去,秦漪托腮倚坐在水榭亭台之中,含波双眸盈满愁思,宝珍宝画相视一眼,各自摇头暗叹。
和离期限已至,可小姐分明是舍不得姑爷的。
正这时,俩丫头忽的瞧见周子濯朝这厢走来,忙低唤了声:“小姐,姑爷来了。”
秦漪掀起眼皮看了眼,而后面无波澜地收回视线。
片刻间,周子濯已走至亭中,语气平淡:“明后两日我休沐,之前应允你的,待府中忙完就带你出去走走,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秦漪垂首盯着花梨大理石案,唇角微翘:“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当真?”
“嗯。”
周子濯顿住,对上她这番冷漠忽然有些无措,只得在她一旁石凳落座。
“今日宴席办得极好,辛苦你了。”
沉默片刻,秦漪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案上,淡淡道:“这是我请人写的和离书,你过目一遍吧。”
闻言,周子濯心口微滞,待瞥见那淡黄笺纸上的熟悉字迹时袖下十指渐握成拳。
“你寻宋景然写的?”
秦漪头也未抬:“宋公子官任大理寺少卿,熟知我朝律法,又是探花出身文采过人,我请他代笔有何不对?”
她神色太过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可和离与被夫家休弃一样有损女子名声,重者此生再难出嫁。
而她却已全然不在乎。
周子濯抓起和离书一目十行,浓眉皱得越来越深。
迟疑许久,他沉声道:“这几日我爹身体不适,此事过些天再议。”
他将和离书胡乱塞进怀中,秦漪心头微动,却在抬眸瞥见他腰间金丝玉佩时,所有情绪尽数散去。
玉佩下端缠满红线,是为相思之意。
她扬起一抹苦笑,声音疲惫:“阿濯,我累了,让我早些走吧。”
这声久违的称呼让周子濯浑身一震,他喉间发苦,嗓音微哑:“柳姨生前嘱托我照顾好你,离开周府你又能去往何处?想来你也不愿回秦家,待我替你寻个住处一切安置妥当再走也不迟。”
犹豫片刻,秦漪点点头:“好,多谢你。”
月色皎洁,清风拂面,周子濯看着她姣好的侧颜低低唤了声:“绾梅。”在她看过来时又垂下眸子,良久才道,“成婚至今还未带你去外面散过心,明日随我出府走走吧。”
四目相对,他压下胸腔中几欲冲出的复杂情绪,轻声道:“只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许久,秦漪浅浅勾唇:“好。”
*
艳阳高照,马车悠悠驶在佳木葱茏的林中,山路不大平稳,车身颠了颠,周子濯眼疾手快扶住秦漪才免她磕撞到。
“少爷,前头路太窄了,马车过不去。”车夫忽然唤道。
“无妨,停下吧,此处离那处瀑布也已不远,步行过去就是。”周子濯沉声说道,忽又想起秦漪往日养在深宅未必走得惯山路,“你可乏了?”
秦漪摇摇头,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眼,此处僻静幽深,四处奇花闪烁牵藤引蔓,泥土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走走也好。”
二人并肩前行,宝珍宝画远远地跟着,手里提着几个包袱,这山中荒无人烟,来时她们便提前背了些吃食茶水,免得叫两位主子饿了肚子。
约摸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秦漪稍微有些喘气,光洁脸颊也染了丝丝红晕。
“可是累了?”周子濯问道。
秦漪回身看了眼同样气喘吁吁的宝画宝珍,用手扇着风:“小腿有点发酸,停下歇歇吧。”
若是换做以往,周子濯定会嫌她娇柔羸弱,可眼下盯着那张白里透粉的莹润小脸,及那张微微张着的嫣红嫩唇,他忽然意识到,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而眼前这个女子天生柔媚,便该被人仔细呵护捧在手心里。
秦漪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随手在路边石阶垫上帕子便准备坐下。
“前面有个石台,去那儿歇吧。”周子濯指着不远处的树荫说道。
几人来到石台前歇脚,此处离瀑布已经不远,那湍急的水流声仿佛近在咫尺。
周子濯看了眼宝画带来的吃食,无外乎都是些干巴糕点,让人毫无胃口,他拨开草丛往前头走了几步,见远处枯石堆里长着一棵树木,枝头挂满鲜红野果。
“照看好你们小姐,我去摘些果子回来。”说罢抬脚就走。
秦漪本想阻止,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垂首轻捏小腿,忽又听见站在不远处的宝珍兴冲冲道:“哎快看,那儿有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