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侠又拎起一壶酒。
穆怀瑾在听到“尸体”的时候眉头微蹙,但在看到兄长又吃酒后,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年……”
…
送走穆怀瑾后,裴轻侠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腕。
吃完最后一口酒,他利索地买下这酒馆所有的女儿红,带着一身酒香离开了城池。
他约了穆怀瑾在此见面的时候,只打算等候三日。
若是三日后怀瑾还不来,裴轻侠就会直接离开。
白鹏道为他寻来一件隐匿气息的宝物,然以其强悍的能耐,也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行踪就有可能再度泄露,所以裴轻侠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他一边朝着南边走,一边思索起穆怀瑾说的话。
怀瑾是他的收尸人,最先抵.达的人也是他。
当年穆怀瑾的手中有一件疾行的法器,得以抛下大部队赶路。他得了埋伏的消息心急如焚,恨不得撕开时空跨越而去,然抵达时,除了遍地妖魔死尸外,他只看到沈刀月。
当时他没注意到还有几个昏迷的人,一心只焦急地寻找着兄长。
沈刀月半跪在血染的高台上,寂寥的背影让穆怀瑾险些没反应过来。他扫了一圈荒凉的大地,只来得及问上一句,“沈刀月,我兄……”
脚步一顿,那话也断了。
在沈刀月的怀里躺着一个人,而那人的面容是如此熟悉,以至于穆怀瑾在看到的瞬间都下意识去抗拒那个答案。
这不可能!
“沈——刀——月——”
穆怀瑾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尖锐的声音。
“我兄长……”
沈刀月在他的话里抱着裴轻侠起身,自高台一步步凌空往下。
穆怀瑾刚一动就被困在当场,他低头一瞧,那竟然是从死掉的无数妖魔尸体爬出来的血痕,它们宛如带着活性缠绕住穆怀瑾裸露在外的任何一处皮肤。
沈刀月的脸色是苍白的。
穆怀瑾从未看到他如此惨败的模样。
沈刀月扫过穆怀瑾的目光阴鸷冰冷,连半点温度都没有。他抱着裴轻侠,抓着胳膊的力道深得几乎要印出痕迹,慢慢走到了穆怀瑾的面前。
他走得极慢。
像是这样,就已经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藏在宽大道袍下的身体在颤抖。
压抑地,隐忍地压住狂暴的恶兽。
不要那么贪婪,不舍。
束缚穆怀瑾的东西操控着他弓起双手,像是环抱的姿势,还未反应过来,温凉的尸体落在他的手里,让得他膝盖差点一弯。
怀里这份沉甸甸的分量,让穆怀瑾头一次对“死亡”这个概念有了一种实在感。
裴轻侠,真的死了。
他几乎要发疯。
“兄长,是怎么死的?”
沈刀月熟视无睹,只死死地盯着裴轻侠,阴郁的视线仿若要将他啃下一块肉来。
“你选择了……”
他在沈刀月脸上看到一种近乎憎恨的暴虐,堪堪挤出喉咙的几个字充满了彻头彻尾的毁灭欲,可吞下未尽的尾音紧绷得宛如蚀骨之痛。
危险!
穆怀瑾一瞬间涌起疯狂的预警。
沈刀月脸上的冷漠与眼底迸射出来的激烈情绪几乎相悖,如此残暴阴鸷,又如此悲恸绝望。
他在恨。
穆怀瑾莫名升起这种扭曲的感觉。
轻柔的触感滑落下来。
许是放的位置不对,裴轻侠的胳膊从小腹垂落下来,这个轻到不能再轻的举动同时惊醒了两人。
沈刀月猛地往后退,同时泄露的情绪也被完全封闭。他就像是一座肃穆的石像,僵硬苍白地立在那里。
“我杀了他。”
他僵冷地说着,如同一具死尸。
他对上穆怀瑾猛地迸射出仇恨的眼神,一只手背在身后攥得死紧,仿佛握住了什么不可松手的珍贵之物,扭曲残暴地笑了起来,“我杀了他。”
…
裴轻侠从回忆脱身,一口将酒吞下。
他耳边还留着穆怀瑾离开前的无情嘲讽:“兄长的信任好意总是给得太随便,到底重活一次,这一路去,别再给自己揽事才是。”
穆怀瑾训得倒也是没错,只是裴轻侠从来都是这个脾性。
“救命——”
眉头微挑。
不是吧?
这么巧?
裴轻侠走的是山道,而且距离他离开城池以来,已经往南走了一个多月。
期间飞行也有,步行也有,都是看似杂乱无章的走法。
如今这条山道陡峭,却是通往他下一个地点最近的捷径。裴轻侠掩映在葱绿山林间侧目望去,发现有几辆马车翻倒在高耸山道下的山涧凹处,而旁边零散躺着七八具尸体,只剩下一个护院打扮的人正在护着个小娘子且战且退,看他们刀尖上附着的灵力,应当是有几分修为,可惜非常浅薄,只是在灵光初期打转。
而在他们对面,两头身形庞大的大虫压下身子,咆哮一声夹,兽吼里的威压裹挟着风刃朝两人劈去。
森白的牙齿染血,正欲将最后两人一口吞下。
裴轻侠慢吞吞地吃了口酒,若能见死不救,他也不是他了。
重活几次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