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政面无表情,进入火把的照耀范围,他脚步微微一顿,想借着火光看一看,这衣裳的下摆是不是太窄了一些。刚才,他迈过门槛的时候,险些绊到腿。
这小家伙走路本来就慢,还走走停停。方谧实在等不及,冲过去一把扛起来,踢开古朴厚重的木门,进了药铺。不是他粗鲁,实在是背着药箱、扛着人,腾不出手。
公孙政一字一顿:“放、开。”
方谧戏谑道:“怎么,你真是妹妹,还要讲究孟夫子的‘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被凌迟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还有木头、草根腐朽的气息。多种气味混合,过于驳杂,以至于闻着有点苦中带涩,涩中含香。非常特别,谈不上好闻,也算不上难闻。
景泽正趴在坐榻上,又哭又笑。他身上的伤已经上过药,手脚依然被侍卫按着。
方谧把小家伙搁在一边,洗净手,掌灯去看景泽。不知不觉,灯盏微微倾斜,变得越来越烫手,他渐渐地有些拿不稳,一滴灯油落下,方谧眼疾手快,用衣袖接住。
“后生,仔细烫手。”
傅掌柜将油灯接过去,用陶土灯台托着,高高地举起。
“多谢。”
方谧随手将衣袖挽上去一截,继续检查景泽的伤势。
直到这一刻,公□□意识到——方谧对所有伤病之人,可能都是一样的细致、温柔,有耐心。
借着微微颤动的灯光,方谧翻开景泽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仁,又提出几个精神鉴定的常规问题,让景泽回答。
初步诊断,景泽应该是一心讨好魏倩,渴望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谁知反倒丢了官职,还被信陵君先杖责,再驱逐,从此前途渺茫。他受到刺激,情绪崩溃,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所以认知紊乱,行为失常。
方谧给他服下“朱砂莲心散”,朱砂有定惊安神的功效,迷信的说法是“可以安魂魄”。莲心能够清心,降心火,这药完美对症。
再配合针灸——鬼门十三针,专治百邪癫狂。可疏通心经,醒神开窍。对抑郁、狂躁、精神分裂等精神疾病都有显著的疗效。
经过方谧的治疗,景泽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不过,朱砂含有硫化汞,不宜过量。还是要解开此人的心结、消除病因才好。
他好言宽慰:“景泽,你聪慧过人,胆大心细,天下都可去得。随便在哪里做官,都能很优秀,何必这般颓丧消沉?”
然而适得其反,景泽猛男落泪:“魏公子的贤德,世人皆知。我因阿谀逢迎,被魏公子驱逐,名声臭了,天下再无容身之地。”
毛公站在一边,听见这番话,嘿嘿一笑,将骰子高高地抛起,又翻手接住:“若是像公子一般的贤人,确实不会轻易地任用你。不过,身居高位者,也有不怎么爱惜名声的,你大可以去碰碰运气。没准臭味相投,就此发达了也说不定呢。”
灯影朦胧。景泽不吭声,颓废地趴着,不知在想什么。
傅掌柜哈欠连天。
毛公替景泽结清了医药费,问他:“王城是不能去的,你今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