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伴着临盆骤雨,如野兽般的嘶鸣声沉闷的回荡在天际,庄重肃穆的白色大楼在雨幕中飘忽不定,渺小的行人步履匆匆。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在纯白色的病房内,悬挂的吊瓶缓慢的滴答作响,精密的仪器上线条伴着生硬的机械声缓慢的起伏着,昭告着病房中脆弱的生命正如细沙般在时间中点点消逝。
病床上女人安静的躺着,狰狞的疤痕遍布着她所有裸.露的地方,从额头蔓延至脖颈无一处完好,薄被上的纤长的手交错着丑陋可怖的伤痕。
灰暗色的痕迹爬满本该细腻的皮肤,如同山间被时间风化的沟壑,凹凸起伏,粗糙恐怖。
微弱的鼻息从鼻端缓慢泄出,许久才进行新的一轮呼吸,似乎活着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残忍的凌迟。
病床旁年长的护士手指微微的转动点滴的小齿轮,余光瞥向病床上羸弱的病人,眉目中难掩悲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驻足多看了两眼,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离开,生怕惊扰了病人,放慢手中的动作轻轻的掩上了房门,迎面走来了年轻一些的护士。
“病人家属来了嘛?”年长的护士微微皱眉,望着气喘吁吁的小护士。
“还没……没有……”小护士呼吸有些急促,抿着唇抑制着喘:息声:“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可能赶不上了……明明早早就下了通知的。”
亲眼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小护士情绪难免还是有些颓丧,失落中夹杂着不忍。
年长的护士点了点头没有在说什么,复杂的目光却不自主的透过厚重的玻璃落向了病床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安静,在这个地方宛如一个透明人,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就像每个渴望自由的人,可她的那张脸上似乎也并不存在其他多余的情绪,即便是拿到那份给她判上死刑的诊断通知时。
肝癌……
即便见多了生离死别,但此情此景,她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唏嘘。
仅隔着薄薄的一扇玻璃,病房内奄奄一息的女人像是费了所有气力掀起了沉重的眼睑,入眼的只有模糊旋转的天花板还有强烈的眩晕感,朦胧间风声雨声还有钟鼓般沉重的心跳声都环绕在耳畔。
痛……好痛……
明明身体是如红蚁侵蚀般的疼痛,但女人涣散的眼中却浸染着笑意,眼角微微有些湿意却不见泪珠滑落,像是即将得以解脱,又像沉溺于无尽悲痛。
意识残存的每一秒都显得尤为漫长。
直至如今,她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会死的这般惨淡。
但是,又好像理所应当。
像她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怎么会有人愿意去浪费情感,已经被抛弃了这么久,她早就该接受现实了不是嘛?
但是,她也曾想要拥有光明……
意识不受控的一点一点被时间蚕食,大脑逐渐混沌,眼皮越发的沉重,耳边的警鸣声逐渐缥缈,身体在黑暗中沉沦下落,那份撕裂灵魂的痛楚也被逐步抽离。
大概,真的要离开了,说不出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多少不舍与眷恋。
毕竟,孑然一身,也从未被谁真心偏爱。
……
房间有些狭小,但凡能透光的地方已然被窗帘遮了个严实,使得室内分外的昏暗,四周零零散散的倒着啤酒瓶,杂志、遥控、衣物被扔的到处都是,凌乱的像被入室洗劫了一般。
而浅白色的瓷砖地上,一名女子正依靠在床边小憩,一堆啤酒垃圾东倒西歪的堆叠在她的身侧,不远处的手机铃声在寂静中跃动。
女子像是被惊扰了,睡的并不算香甜,额头上密集的汗水与纠结于一团的五官,昭示着她的痛苦与焦虑,还有隐隐的挣扎。
轻颤的眼睑经过反复的斗争,终于在昏暗的房间内猛地睁开,身子也像是挣脱了禁锢一般惊坐了起来,惊恐的眸子略微有些呆滞,剧烈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内尤为清晰。
铃声依旧在回荡,左奚玖本能的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可心绪依旧沉浸在那令人难以脱身且分外血腥的梦里,耳边聒噪的男声她仿若未闻,双眼空洞的可怕。
“左奚玖?左奚玖?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带着怒意的中年男声,让昏沉的左奚玖意识逐渐回笼,微微眯着的眸中却丝毫没有清明,反而逐步被迷茫取代。
左奚玖无力的依靠在沙发旁,痛苦的捂着自己胀痛的脑袋,嗡嗡声的耳鸣声伴着耳边透过手机听筒带着机械的朦胧人声,使得她本就超载的脑部更加的晕眩。
全身乏力的左奚玖无意识的将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垂下,手机从手指滑落,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左奚玖下意识的一撇,看了眼手机,又僵硬的举起手臂,目光落在了自己伸出的手上,虽然四周一片黑暗,但还是能清楚的分辨出,这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手。
她恍惚间摸索着地板,在度拾起手机,混乱的大脑并没有及时整理她回笼的思绪,交杂的记忆在脑海中叫嚣混战。
“左奚玖?左奚玖?你还跟我甩脸子是不是?”男人的怒气似乎更上了一层,呼吸都不由的加重了,“行行行,我不管你了,要不是……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在管你我名字倒着写。”
“嘟”的一声电话被毫不留情的挂断,嘈杂的声源被彻底断绝,室内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安静。
“?”
左奚玖越发的迷惑与茫然,也很适时的打了个酒打嗝:“隔~”
手机已经重新恢复到了屏保的界面,她一脸莫名,干脆随手扔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手臂支着膝盖,俯身用双手捂住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在意是谁打的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大概已经没有什么比当下的境遇更值得让她分神的。
她重生了……
这已经是她回来的第三天,这三天足够她发泄积攒已久的情绪,也足以让她消化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现实,却又不足以让她彻底接受。
这三天里,她完完全全的将自己封闭在这狭小的房子里,避光避人,她甚至感觉不到饥饿,更多的时间她就是默默的坐着。
偶有人敲门,她也置之不闻,索性他们也没想着过多的纠缠,敲了许久见没了应答,嘱咐了几句见没有声响,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没有人上门,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竟会有些许庆幸。
长期的拘禁使她与社会脱节,也是她害怕见人,也许是长期积攒的心理,更准确的说是不喜欢。
不喜欢他们看着自己时那异样的目光,或同情、或嫌恶、或亦是幸灾乐祸。
即便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重生,那些苦难噩梦都还未降临,她还是无法抵消这份心理上的负担。
特别是他们,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指责她、伤害过她的亲人们相处,即便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她知道如今已不是有着沉疴痼疾的自己,却依旧本能的抗拒。
在这漆黑的房间里,就像是没有日夜的更替,黑暗能守住那残存的安全感,也给了她一个憩息消化的空间。
她不惧死亡,对重来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向往,没有未了的心愿,没有值得她牵挂珍重的人,更没有什么想要逆袭复仇的戏码,简而言之就是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牵绊。
现在占据着她大脑的,并没有欣喜兴奋,只有厚重到拨不开的茫然。
而鼻端传来的酒味让她忍不住皱起了五官,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碰酒了,可昨晚忍不住喝了些残存下来的酒底,想让脑子放空一下,不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这大概是唯一能麻痹她的事物。
看着四周杂乱的环境,以及身上飘散出的酸臭味,左奚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