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元十六年,是极其动乱的一个年头,上至庙堂,下至江湖民间,无不乱象丛生。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眼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开始明争暗斗储君一位,地方势力蠢蠢欲动,塞外蛮夷虎视眈眈。
江湖之中亦不太平,正邪两派剑拔弩张,大大小小纷争不断,先是邪门第一大教落影教大肆抓捕民间幼童,以其心头血淬炼丹药。
消息传出,江湖之上一片哗然,声讨声四起,紧接着各大门派同力协契结成联盟一举伐之,同年,由天极宗为首的各大门派联盟成功击败落影教,其下教众被悉数歼灭,教主施青寒身受重伤不知所踪,至此,江湖上迎来了表明上的风平浪静。
而我们的故事,却要从众门派结成联盟讨伐落影教开始说起。
......
平元十六年四月,西北地区一个唤作怀柳的小村庄中,白发苍苍的老村长集齐了全村五十六口人,他们正商议着明日要将哪家的男童交给落影子黑甲,然而面对如此沉重的抉择,在场众人皆都鸦雀无声。
到底是一位妇孺按捺不住心绪,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身旁的男人耷拉下脸,粗声粗气地吼道:“哭什么哭,你这婆娘就知道哭,闭嘴!”
那妇人看着柔弱,气性却是不弱的,被自家男人这么一吼,止了哭声,但是却扯着尖嗓吼了回去,“我哭怎么了!我哭我的儿子生死不明,我这个当娘的担心得吃不着睡不下,现在为我儿流两滴眼泪也不许吗?!总比好过你这个当爹的!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了,送去了那魔教,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王壮,我告诉你,要是儿子回不来了,我也不活了,你下面早不行了,就让你老王家断子绝孙去吧!”
妇人话音刚落,那王姓男人就站了起来,脖子和脸涨得通红,自身的辛秘就这么被众人听了去,难堪得他怒火中烧,扬手一巴掌就把妇人扇到了地上,怒斥道:“你他娘的少胡说,你这婆娘,我看是打得少了,老子今天不给你打服了你是不知道谁当家作主了!”
说罢,男人撸起袖子捏起拳头就要朝女人脸上挥去,然而下一刻胳膊便被人攥住了。
男人扭头看去,瞪着阻拦他的男人吼道:“傅老汉,你少管闲事,放手!”
被叫做傅老汉的男人虽然鬓发斑白,但是身形伟岸,显然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他神情祥和,用着商量的语气劝慰道:“王嫂子也是一时情急,念子心切,这才说了些气话,于情,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不该将所谓的男子气概逞在她身上,于理,你一个七尺男儿,更不该与妇人争之高下,于情于理,,你这会也该冷静冷静,收了这拳头。”
一番话,明显是给王壮台阶下,王壮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村里人原本就不待见他,现下众人更是对他抛来鄙夷的目光,他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傅老汉给身侧的妻子使了个眼色,傅夫人心领神会,走到那王嫂子身边将人扶起来,低声宽慰着。
这一出闹完,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男人大多蹙眉低头,面含愤恨无奈,女人皆都神色悲伤,泫然泪下。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还要从上元节后开始说起,西北这片地区本是落影教扎根的地盘,往年间,落影教除了不时去骚扰骚扰那些名门正派,闹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外,几乎从不生乱民间,然而平元十三年的上元节后,西北地区的各个郡县乡镇陆续出现一批批黑甲之人,他们自称是落影教使,向民间征收童男子扩充教众,乖乖应允的会得到一份不多不少的贴补金,不答应的则统统被灭了门,血溅当场,手段极其残忍。
此事在民间闹得人心惶惶,官衙派衙卫驻守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可当夜县老爷便被人抹了喉,血竭而亡,尸身被挂在衙匾上示众。这可把省知府吓坏了,他连夜收拾家当细软奔赴京都,美其名曰,兹事体大,需要上报朝廷,派来援军镇压,可百姓苦苦等了半月有余,却无一援军赶到,朝野上下正值储君之争,哪有闲暇来管这小小的西北边陲。至此,这里的百姓算是彻底失去了朝廷的庇护,只能任人宰割。
初始,大家还能安慰自己,将孩子送去学武而已,虽是魔教,但好歹是教功夫的,总比没了命好,便纷纷按时送走家中童男,可后来,民间渐渐流传起一个传闻,说这落影教根本不是抓男童去学功夫,而是以其心头血炼药。
此消息一出,江湖上下一片震惊,天极宗宗主痛斥魔教中人惨无人道,丧心病狂,而后天极宗联合其余门派组成联盟决定共同讨伐落影教,然而三月初武林联盟浩浩荡荡开完势师大会后,却迟迟没有出发,这一拖就拖到了四月中旬。
百姓们一个个希望落空,皆都面如死灰,更有甚者,抛去家产田地,携了一家老小想要远赴他乡避难,然而城门守卫一看那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又问清是打西北边来的,便纷纷摇头拒绝,说不接收流民,概不准入城,也就断了他们最后一个求生希望。
今日便是怀柳村最后的期限,他们需要在明日之前,选定两个童男交给前来的黑甲人,在此之前他们村已经送走了九个童男,眼下整个村子只剩下两个襁褓中的男婴,还有两个七八岁的男童,一个是张木匠家的独生子,一个是傅老汉家的幼子。其实他们已经没得选了,但是谁也开不了口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
老村长重重咳嗽了两声,神情满是悲怆无奈,“就让元虎和嘉许去吧。”
场中一位妇人听完当即便晕了过去,者妇人正是张木匠的媳妇,张木匠搂着她,自己已是两泪纵横,哆嗦着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是老来得子,花甲之年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却是没想到,现在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怎么叫他接受得了,抗命不尊,他死了也就算了,可他不忍看他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婆娘也随他去了。
傅老汉来回踱步,背绷得笔直,少顷后,他站定,脸色肃穆的说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村中男童悉数送走总有个头,谁能保证这魔教征收完了男童,不会对女娃也下手,等孩子都收完了,又会不会打起壮丁的主意,欲望是无穷无止的,我们一昧的忍让退缩换来的只是一时的相安无事,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会就此收手。”
“那你看,该怎么办?”,老村长挥挥拐杖反问道。
“举村搬迁”,此话一出,众人却是毫无反应,因为这傅老汉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了。
然而没有哪座城会收留他们的,丢了家产田地最后落得个流离失所客死他乡,对落叶归根执念颇深的他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上上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上。
傅老汉自然也知众人的顾虑,他继续劝道:“没有城池接纳我们,我们便自行建城,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的,再往北去,那里土地众多,我们花费些时间开垦土地,修筑房屋,不出几年,便能再造一处怀柳村来!”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老村长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连连摇头,“再往北如此荒凉,土地贫瘠,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怕是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了,傅明,我知你是为众人着想,但眼下除了送去孩子已经是别无他法了啊。”
“我是村长,我得为了全村人着想,你也不想咱们怀柳村落得个满村被屠的地步吧。”
傅老汉噤了声,双拳紧握。
在场又陷入沉默的压抑氛围中,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男女莫辨的清亮声音。
“我去!”
傅老汉眉头登时就拧了起来,扭头看向正跑过来的他的大女儿,傅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