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说得平淡,似乎只是轻轻掸去衣上灰尘,端木灵修越听,一颗心就越是往下坠去。他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从师尊遗蜕中诞生的傀儡,是和师尊截然不同的存在。
师尊热爱生命,乐于助人,每每遇见同道落难,总是不吝伸出援手。而傀儡冷酷漠然,别说乐于助人了,就连高抬贵手都不肯,偏要摆出一副猫戏老鼠的架势,给人以希望,最后却让人灭亡。
犹如白与黑,阳与阴,光与暗。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见傀儡比了个禁声的姿势,顺带把他声音封住了。
“安静,有人过来了。”
他屈指一弹,一道弧光便迸射而出,和一朵凭空生出的金色光焰撞到一起。
……
剑气撞上金焰,顿时双双炸裂,垂落万点星光,缕缕星光落到石壁,坠入地面,顿时就将表面蚀出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小洞,显然并不无害。端木灵修被重黎护在身边,惊奇地看着此等情景。
这是他独自在山上修行时,绝不能看到的奇景。
端木灵修正心中感慨,却发现昏暗石室里突然亮起了一轮满月,等凝眸细看,那轮满月却又现出真身,却是一个容貌枯瘦的老僧身上放出的金色毫光。
“阿弥陀佛,此人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此刻更想窃取我释门至宝,施主又何必助纣为虐呢?我看施主身上虽有杀业,却并无冤孽纠缠,显然并非满手鲜血之辈,为何不早些和他划清疆界,以免将来因果纠缠?”
老僧从容不迫地单掌合十,散成漫天流光的金焰顿时一收,又落到老僧足下,变作一朵金莲台。
“般若神焰,你是南方释教的目莲尊者。”重黎对此不为所动,只是道,“你要想借此瓦解我对他的信任,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管他是杀人如麻的的人,还是活人无数的大善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主人。”
只要彼此主仆关系还存在,他就绝不背叛主人,仅此而已。
“果然。”
目莲尊者微微摇头,山峰之外,震撼天地的爆鸣不住传来,显然两人斗法已至高·潮。
“哪怕是修为绝顶的高手,也总有勘不破、躲不过的劫数啊。”
一语未毕,突然一声凄厉锐响,盖过了之前所有轰鸣,紧跟着,杨檀的身形就出现在了石室内。
“老和尚,趁我跟无形剑打架,在这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什么散花檠是你释门至宝,哼,我只记得从前荡魔仙尊得过它,你释门又什么时候得到过它了?”
目莲尊者一见他出现,顿时就明白玄妙真人已然落败,但宝物近在咫尺,就这样放弃,岂不是亏了,便道:
“阿弥陀佛,贫僧在精舍修行时,曾心血来潮感应到心灯方位,散花檠又出现在我释门先辈修行的石室之中,可不是与我释门有缘?”
“与你释门有缘?”杨檀闻言就冷笑一声,“你们释教就不能改改这个坏毛病,见着什么好东西都和你们有缘?看见了散花檠,就说它和你释门有缘,要不是我分神盯着,你怕是还要抢我的重黎。你们这手颠倒黑白,强抢宝贝的本事,连我圣门都要甘拜下风。”
杨檀顿了一顿,又接着戳穿道:
“老和尚你修行至今,怕是有几千年了吧?我许久之前就听说你寿元将尽,涅槃在即,怎么,临了临了,又不想死了?”
目莲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露出一个苦笑。
“正如施主所言。”
他的确是怕死。
苦苦修行了几千年,被众人誉为高僧大德,就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深得佛法三昧,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才骇然发现,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花花世界,放不下种种赞誉,具足神通,最后竟然对他一向推崇的清净涅槃起了恐惧之心。他也不是没有闭过关,论过道,想要除掉心魔,越是如此,心魔就愈发壮大,最后他只能放下这个念头,前来谋取心灯。
一来,心灯灯油功效神异,或能延寿。
二来,心灯素有降魔之功,也许能助他破除心中魔障也说不定。
“贫僧的确怕死,所以才来此处寻找散花檠。”
目莲尊者直视杨檀,双目如炬。
“原本贫僧也不是一定要散花檠,只要心灯主人给贫僧些灯油,或是助贫僧破除迷障就足够了。只是正魔两道向来势同水火,散花檠要是落到施主手里,贫僧怕就借不了了。”
“所以,你是要跟我打上一场了?”
“阿弥陀佛。”目莲尊者轻宣了一声佛号,无奈道,“既然施主执意如此,那贫僧也只好奉陪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