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正式开始,田海明再度认真地为田树一一介绍同事。
除了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大多得叫叔叔阿姨。
到了叶寻之那,田海明言简意赅:“你叶老师。”
田树僵着嘴角,小声问她爸:“你不是说叶老师执行任务不能来。”
“噢,事提前办完了。”田海明也下意识配合她低了音量,可说完又奇怪,“你不是之前还打听他?”
所以到底是期待他来,还是不期待?
不过想到学生潜意识里都害怕老师,也就释然了,田海明沉声警告她:“对人礼貌点。”
田树:“……”
叶寻之就坐对面,听到介绍也只是目光轻抬,视线很快掠过她脸上。太过平淡随意,像是刚才门口什么也没发生过。
反正再丢脸的事似乎都会被他撞上,田树也已经习惯了,叫了声“叶老师”,专心埋头吃东西。
吃的火锅,虽然正值盛夏,但因为空调温度开的恰恰好,所以并不觉得闷热。
大人们谈论的也都是田树听不懂的话题,一会儿讨论案子,一会儿调笑队友。
田树挨着田海明坐,偶尔余光能看到正前方的人。
叶寻之在和身侧的人说话,对方开口时会偏头认真听,回答的时候压着声音,音调过于低沉,她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他被呛了下。
他身侧的人开始笑:“原来你不能吃辣。”
“嗯。”叶寻之呛到只能用气音回答,“很少吃。”
田海明也注意到了,“哎,快喝——”
剩下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已经有人快速站起身。田海明眼见着女儿拿了个杯子去接水,很快折返回来送到叶寻之身边。
叶寻之也愣了一秒。
“温的,能解辣。”田树将杯子递到他面前,又动作极快地到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直接放在叶寻之桌侧。
一桌子人寂静无声地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田树全身都开始慢慢僵硬起来,似乎……反应有点过于激烈了?
正思索该怎样圆场,叶寻之先开了口,漫不经心扫她一眼:“又在敬老?”
田树:“……嗯。”
叶寻之竟然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行吧。”
田树慢悠悠坐回原位,低了头,继续和碗里的一颗鱼丸作战斗。
旁边的老父亲全程围观,慢半拍地低头看看自己空了半天的杯子,莫名有点酸。
“对你叶老师还挺好。”
“不是你让我对人礼貌点。”田树回答她爸。
田海明:“……”
话是没错,但,还是酸!
田树放下筷子,“你要辅导我数学,我也对你这么好。”
田海明同志果然被噎到,他工作忙的昏天黑地,女儿从小到大的功课基本没管过。
“对,辅导功课现在可不止是技术活,那可是要命活。”有年轻女队员接话道,“多少家长被孩子给气出好歹,前阵子看新闻还有个家长气到脑梗进医院了。”
“这么夸张。”有人笑着看向叶寻之,“那确实要对‘叶老师’好一点。”
叶寻之不紧不慢地接话:“田树很聪明,我没怎么操心。”
没想到平日对她极为严苛、处处实行摔打政策的人,在外人面前倒是很给她面子……
那之后,田树偶尔帮着叶寻之递个东西、续杯水,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当然也没人羡慕。
拿命换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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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到了后半段,话题已经到了年纪大的给小一点的讲述办案经验和技巧,又从这不知如何巧妙过渡到了,给队里单身男女同志解决个人问题上。
田树早就吃好了,将碗碟收去厨房,本想跟着听一听八卦,赶巧手机响了。
只好走去阳台接听,她低头看屏幕才发现,是许久未露面的袁芷苓。
犹豫几秒后,田树还是接了。
袁芷苓那边很意外,音色中都藏着几分难掩的欣喜,“晚上好,苗苗。”
“晚上好。”
“听你爸爸说,你考上重点高中了,祝贺你。”
“谢谢。”
袁芷苓停顿了下,田树依稀听到她好像咳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就接着说:“马上就要高中了,妈妈给你买了些东西,我让司机明天送过来,好吗?”
不用想也知道她会买什么,田树直接拒绝了,“我基本用不上,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苗苗——”袁芷苓满是无奈地唤她名字,大抵原本是想说服她的,可话到最后又咽了回去。
她只说:“你现在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妈妈想你来水城陪我几天,好不好?”
短短几句话,她每句都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田树听得心里都阵阵发紧。
“不是有人陪你了吗?”田树低声道,“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他给你撑伞了。”
袁芷苓安静了一瞬,苦笑道:“不一样的。年轻时候,妈妈确实以为爱情就是一切,也……因此伤害了你。可现在我才发现,有很多情感是无法替代的,比如你。什么都代替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田树蓦地抓紧阳台的钩花扶手。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比往日要多,可这样的夜景她看得实在太多了。
刚来这个家那年,她才六岁,因为太小不懂事,并不知道妈妈将自己送来的含义,一到晚上就哭闹着找妈妈。
那时候田海明也忙,所以陪她的只有爷爷。
爷爷是个刻板无趣的人,不爱说话,更不会哄她。
于是就抱着她在阳台看月亮,给她一瓶AD钙,说:“等月亮回家天就亮了,那时候妈妈就能来接你。”
小田树便倚在爷爷怀里,等着月亮早点回去,但每次都是自己率先睡过去。
大一点的时候,当然懂得这是爷爷哄她睡觉的手段。
可她确确实实看了太多次月亮,也依然没能等来袁芷苓。
所以现在——
“你现在也很年轻。”田树说完这句,和她道了声“晚安”,随即就将电话挂断了。
她趴在栏杆上仰头望了会儿夜空,脑子茫然到什么都思考不了,直到一阵晚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