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玩意儿不会伤身体吧?”傅南担心地问。
傅裴英哑着嗓子,严格来说,是被药哑了,过半个时辰会自动失效,他张张嘴,想起自己说不出话,便暗示傅南闭嘴。
木桌前,沈忘悦正为龚怀若把脉。
此人他曾有耳闻,出身不算好,先帝年间因家中穷苦而参军,龚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在他最为艰苦的时候也不离不弃,一直守在家中,后来西北叛乱时期,因为人正直且十分勇武,又恰逢当时西北驻军内部散漫,面对叛军简直是一击必溃,沈大人便上书先帝,革了前西北统帅的职,提拔了龚怀若。
龚夫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被接来了西北随军,二人恩爱有加。龚怀若此人称得上忠臣良将,就是脾气稍坏了些,早年与北境结了怨,每见到傅家的人便大喊傅狗奸臣,有着西北人豪爽的性子,从不藏着掖着,想来见到傅裴英也不会觉得高兴。
说起来,当年父亲提携过他,照理说他该叫父亲一声老师。
沈忘悦提笔写药方,“将军肝气郁结,想来最近食欲不佳,我给您开个方子,回去好好调理一阵,切记莫要再动气。”
他刻意模仿了父亲的字迹。
龚怀若虽是武夫,但怎么都不会忘记沈大人的字迹,刚道了声谢,一看药方,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蹙眉看向沈忘悦,似有些惊讶,挥手屏退众人。
“敢问公子是何时来的噶戈尔?”龚怀若问。
沈忘悦继续写着药方,“听闻夫人当年是在老家落下了毛病,如今无法生育,我再写个方子,调理三个月,说不定会有转机。”
知道龚夫人身有顽疾的人不算少,但大多以为是在军营里落下的毛病,少有人知道是在老家便有了病根。
龚怀若眼睛一亮,抱拳道:“公子大恩大德,我龚怀若没齿难忘。”
他肩膀微颤,一手扣住桌沿,隐隐有些激动,“您这些年,过得还好?”
沈忘悦勾唇笑了笑,“好与不好尚且不提,冷暖自知罢了。将军镇守西北,可要好好调养身体才是。此事,还望将军不要告知第二个人。”
龚怀若的眼眶有些湿润,压着声音道:“这是自然,也请公子保重!”
傅裴英此次入噶戈尔,沈忘悦心中有一个预感,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这个囚笼,踏上属于自己的征程。届时朝廷若听到了风声,西北就算不会与朝廷为敌,也绝不会出卖他,这便算是有了一个依仗。
这时候傅裴英也在想,沈小公子并未身死的消息不算秘密,当年他十七岁,风华正茂,才气过人,鬼才信他甘愿蜗居一方,就此放下才名。
因此皇帝就算不说,心里也绝对忌惮他。等到沈忘悦离开噶戈尔,一旦走漏风声,京城必定会再次派人斩草除根。
等到那时,该如何解决,便是个麻烦事了。
西北,必须得拿捏在手上。
半个时辰已过,傅裴英试了试嗓子,当真能发出声音了,便慢悠悠地又靠过去,腆着脸问:“今日怎么只有月牙儿一人?那小尾巴呢?”
按理说,吴果儿早就该来了,今次却迟迟未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沈忘悦想到果儿是去群鹤街找商会的人买药材,而他打着师父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惯了,没人敢惹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可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便拜托傅南傅北替他收拾摊子。
“那我呢?”傅裴英问,抬手想扶沈忘悦,可惜人家并不领情,更是往边上挪了一步,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沈忘悦理了理衣服,淡淡说:“九爷不要太搞不清自己的地位,一首诗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
此时一阵风吹过来,浅浅掀起他的帷帽,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懒懒地垂着,脸上有着几分病态的美,傅裴英看得愣了几分,目光往下,却意外看到那白皙脖颈上淡紫色的痕迹。
他心中一紧,管不得别的,“是谁?”
沈忘悦疑惑地抬起头,继而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与你无关。”他道。
“段干昊仓?”傅裴英恶狠狠地说:“我杀了他!”
佩刀即将出鞘,沈忘悦的手却轻轻覆了上去,“九爷莫不是太小看了昊仓将军,就凭你还杀不了他,更何况,也不是他。”
“那是谁?”
傅裴英反手抓住他的手,眼底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心疼二字,便是要在沈忘悦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后,豁出性命也要去为他报复回来,“离京之前,我曾在太后面前发过誓,五年前在京城,我为困兽,自身难保,护不了你,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如今在这噶戈尔,谁也挡不了我,我也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月牙儿,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沈忘悦微怔,手指微曲,抽出手来。
他本不想多话,却莫名地多说了一句,“是我不想伤害的人,别再问了。”
傅裴英心中大概能猜出是谁,讪讪放下手,道了声好。
“果儿去了群鹤街,正巧我也要去找个人,时候不早了,走吧。”沈忘悦先行,傅裴英想也不想,紧紧跟了上去。
群鹤街,这名字实在与这条街不太搭,门坊是用石头堆的,传闻是这噶戈尔内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已经被风化严重,看上去随时都能塌了。
有人说,噶戈尔内有个瞎子,腰间别个命盘,他曾道,这门坊与铜蛇界碑乃是同一时期,初步估算,乃是上古时期,便是数千年前。
不过,这瞎子的事也是几十年前了,究竟噶戈尔内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没人知道。
可这瞎子的话之所以流传下来,是因为他临死前曾预言过一件事。
门坊倒,诅咒破。
不少人听信传言,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要毁了这门坊,好笑的是,这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古式建筑,在噶戈尔内那些疯子的不断摧残下,居然还是屹立不倒。
这样一来,瞎子的预言便愈传愈像真的了。
“真是什么人都敢进噶戈尔,也不问问清楚这是什么地界,居然敢在这儿惹是生非,招惹了摘星阁的小毒物,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一个刀疤脸扛着刀在门坊下头与人议论。
此时,群鹤街内传出阵阵的打斗声。
“这位兄台,敢问街上出了什么事?”傅裴英上前问道。
那刀疤脸是个爽快人,直说道:“有个新来的地痞,还当这里是他老家,居然抢了摘星阁的吴果儿,这不,在里面打起来了!”
沈忘悦眉头微皱。
傅裴英冲他点头,先行一步走了进去,越至房檐上,放眼望去,一个名叫鬼妙楼的酒楼下,吴果儿果真是在于一个地痞模样的人交手。小孩身姿矫健,暂时还没挨揍,只是他武艺不精,体力也跟不上,只见那地痞的刀擦着他的衣角过,他堪堪躲过,喘着粗气,就快支撑不住了。
“瘟鸡!你不来救我!待我回去我就向公子告状!”吴果儿抬头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