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运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沉默羔羊,拿不到钱,他让黄毛不得善终,拿到钱,他也得掂量掂量后续发展状况。
那男人对沈嘉运说:“还上学?”
黄毛脸色铁青,知道男人喝醉了,可真想堵住他嘴。
沈嘉运瞪他:“看不见?”
男人梗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从兜里掏出钱,一把子塞到沈嘉运外套口袋里:“好兄弟,不上学了跟我混。”
沈嘉运看了看他塞过来的钱,比二百多,抿了抿唇:“不上学再说吧。”
黄毛“卧槽”了声,恶狠狠瞪了沈嘉运一眼。醉酒男人借着他的力还想和沈嘉运说话,沈嘉运收好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口很快被灯红酒绿的人潮席卷,黄毛和男人被来往的客人簇拥进天上人间,很快就会忘记今晚的小插曲。
沈嘉运走到公交站,手指摩挲着钞票的触感,周遭人来人往,他站得笔挺,指尖跳跃,仔仔细细地数钱。
一千三,多给了三百。
新建二路房子六百整租一个月,还得是条件不错得那种。
为了省钱,他住单间,一月两百,十几平米,带独立卫生间。
这三百够他多住一个半月。
沈清每月给奶奶五千生活费,足够祖孙二人生活,来蓉城时奶奶递给他两千,他没要。他说有小姑在那饿不到他,这钱您自己留着用。
奶奶相信沈清,只是想不到他来到蓉城根本就没找小姑。
老人家打电话询问,沈清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谎称他在家里。
后来找到他说给他一段时间冷静。
沈嘉运找位置坐下,安静等公交,周遭的人嬉笑吵闹,他把校服拉链拉到顶,脖子一缩,直接缩进去半张脸。
心神都沉下来后,被乔岁踢过的小腿又开始隐隐约约疼。
那姑娘用了狠劲儿,紫青紫青一块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沈嘉运缩得更狠了,他不着边际地想,经济自由是否等同人身自由,未成年真的不能为自己行为买单负责吗?
我生在哪里,死去何处?
我的钱抓在我口袋里,它就真的永远属于我了吗?
我的人就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不能受我掌控?
车灯闪过他的眼,将他从思绪中一把拉回。
他看见一辆破旧蓝色公交车晃晃悠悠地保持低速从道路拐角开过来,时而慢,时而更慢。
这是蓉城最晚的一班公交,他准备坐到新建二路东路口,然后步行一公里回家。
上车之后,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车上人不多但空间闭锁,空气中漂浮着他不喜欢的气味。
沈嘉运拉开车窗,凉风就顺着缝隙吹了进来。
对面马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沈嘉运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之前在临城听人提及,没想到会在蓉城见到。
他只坐过沈清的宝马车。
一位身姿不凡的中年男人自车后排座下来,紧接着,车的另一边下来一位妙龄少女。
沈嘉运扭着头看,两个分布在他视线两端的人越来越近,黏为一体。
好奇心驱使着他目不转睛,龟速行驶的蓉城公交方便他观看。
等再晚一些,他看清关向言的脸,暗夜下比平时迸发出更青春清纯的气息,皮肤很白,眼睛很亮。
不过等他再想去扭过身体揣测两人关系时,破旧公交车拐弯了,两道身影缓慢消失在视线里,再也不见。
沈嘉运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凭他贫瘠而单薄的生活理念,也无法印证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实,只是觉得不对劲儿。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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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沈嘉运的真实身份,以及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亲戚”关系,乔岁心里百感交集,震惊多过气愤,充满火焰的小宇宙正上方乌云密布,稍微一愤怒,立马开启自我降火模式。
倒不是说她对沈嘉运的腿伤有多愧疚,她就是觉得既然沈嘉运和二姨关系很大迟早有一天也会和乔大海扯上关系,和乔大海扯上关系,那她就没得跑了。
乔岁怂在课桌上,手底下压着一沓试卷。
付十安病好了,又是一条英雄好汉,不怕死地提醒乔岁:“你上学期期末考试,怎么才考第十五?”
乔岁烦躁地捏紧笔杆:“你考多少……”
付十安说:“我考第六,陆泠第八。”他把周围一遭成绩在前十五的人说了遍,最后又说,“关向言第三。”
乔岁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本小姐下次一定进前十!”
教室里安安静静,乔岁把白色羽绒服脱下挂在椅子靠背上,白花花的绒毛随着空气流动而漂浮,沈嘉运托着腮,稍微吐出口气,那玩意就被他吹跑。
——本小姐下次一定进前十!
这夹杂着某人雄心壮志的宣誓不出意外传入他耳稍旁。
他抬了眼。
教室里暖烘烘,乔岁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毛绒绒的衣服,单看起来仙仙儿的,人穿起来壮如熊。垮肩的设计让她看起来肩比天宽,脖颈儿细长,像白雪糕上面插了根棍儿,棍儿顶端沾了巧克力酱。
许是家境好的女孩养得细皮嫩肉,从后面看她,连耳垂都是粉嫩的。
沈嘉运默了会儿,转过头去问后座同学:“给我看下去年期末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