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苏用“懒得理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抬脚往上走了。
“诶。”
他叫她。
她回头。
他指指楼下:“一层D05,光明摄影。”
她顿了顿,保持住高昂的气势又往下走,极小声地说了句:“谢了啊。”到转角处又抱怨,“什么破地儿门牌号编这么复杂。”
唐聿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拿着文件去了三层。
三层CA1张主任果然在办公室等着,看见他时咧嘴一笑:“小唐吧?快进来快进来。”
张主任四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挺黑,笑起来褶子挺多:“这地儿不好找吧?嗐,这不快开工了么,着急,就这地方离得最近,所以弄了个临时办公室,也没有更好的地方。”
唐聿说:“还行,挺热闹的。”
张主任呵呵一笑:“是挺热闹,每天各种人各种新鲜事儿。”
他从靠门的铁皮柜里拿出茶叶:“小唐喜欢喝什么茶?”
唐聿:“不用了主任,我是来送文件的,送完还得回去上班,就不喝茶了。”
张主任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袋:“……那行吧,听罗总说你是新来的,刚上班总得好好儿表现,我就不耽误你了,有机会再一起喝茶。”
唐聿对他说了个谢谢。
张主任伸手要拿文件。
他没立即给:“我给您签个字儿吧,要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张主任“诶唷”一声:“看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要签的要签的,得按流程办事儿。”
他从灰扑扑的电脑前扒拉出一张打印纸,唐聿看了看,在签字那一栏签了名字。
张主任又说:“你还挺细心,不过你也得放心,你们罗总跟我是老朋友了,这活儿的委托人向来都是我。”
唐聿说:“还轮不着我放心,我就是代两位领导跑个腿。”
张主任乐呵呵地笑着送他走到门口,唐聿刚要把文件递给他时楼道里忽然响起炸耳朵的警报声。
有人叫喊:“快快快!有人要炸楼,警察都来了,快下去!”
唐聿转头正想说话,张主任“啊呀”一声,砰一声关了门兔子一样冲了下去。
……
唐聿只好独自往下走,他走得并不着急,因为他不太相信有人要炸楼的这个消息。这五脏俱全的小五层,入驻的大多都是讨生活的市民,为鸡毛蒜皮打一架还可信,炸楼就太荒唐了。
但是有人从他身后挤过,还嫌他慢:“你怎么不跑啊,不怕死啊?这刘刀疤上一次在菜市场没得逞,这一回肯定是有备而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聿问:“上一次?”
“你不知道呢?”那人边跑边指了指南面,“那边那块田是刘刀疤家的祖产,前几年卖了,钱还没拿到,人转手又卖给第二家,第二家老板上半年刚破产,颠来倒去的,钱拿不到官司也打不赢,人都逼疯了,闹得厉害呢。”
这人话说完人也跑得没影了。
唐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行至一层时转角去了D05,D05的门敞开着,第一间摆了张白色咨询台,第二间立着两个大灯架,一路走到底,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又转身往外走,刚在走廊里没走几步就听见两声猫叫,循声一看,顶头的墙角和下水管道之间卡了只小猫,他走过去把猫掏出来一并带了出去。
楼外的警察正在疏散人群,液化气像被泼洒了一般,味道越来越浓。他揣着那只猫四处看了看,四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他随人流被动到了树下,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最后一拨人从楼里出来。
唐聿个儿高,陶苏很轻易就能隔老远看见他,她随人流也走到树下:“你跑得还挺快。”
她只穿一件薄衣,裹在身的毯子已经歪了,露出白花花的肩颈。
“穿好。”唐聿道。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抬手一搂,穿好了,但是这话怎么听好像都有点儿不对劲。
“拍夏装,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疏散了。”她说。
唐聿:“那你还跑到最后?”
陶苏顿了顿:“那又怎么着,哪像你啊,怕死第一名。”
他说:“不怕死你再进去。”
她回:“我又不傻。”
说话间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这人年纪不大,挺瘦,脖子上挂着个相机,对陶苏说:“我找你半天了,刚你不是和我一块儿出来的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儿嘛。”陶苏向他介绍唐聿:“这我同学。”又对唐聿说,“这我朋友,光明摄影的老板。”
俩人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男的看见唐聿臂弯里的猫:“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唐聿问:“你的?”
“不是,野猫,这楼里经常有野猫,有人赶巧了也喂,但没人往店里养。”
唐聿说:“我刚从一楼路过时看它卡在那儿没人管。”
“野的嘛,可不是没人管。”
陶苏看了看那只猫,问这位摄影朋友:“你们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有人要炸楼啊?”
这人说的和刚才唐聿在楼梯上听到的差不多,他还多说了两句:“建筑商的人约他在包子铺吃包子呢,没谈拢,那蒸笼底下烧的煤气罐儿,他离得近,啪一下就把打火机掏出来了,吓死人!”
旁边一人补充:“何止啊,一层那俩垃圾桶旁边,都是他提前放好的化学品,早就有预谋啦,这下等着吃牢饭吧。”
路边的警察赶过来:“散了散了,不要命了都?这里很危险,大家都先散开,天大的事儿也得等里面先解决了再说。”
陶苏跺了跺脚。
摄影师朋友问她:“冷啊?”
“有点儿。”她说,“我外套还在你店里呢。”
“怎么办啊,这会儿又回不去。”他想了想,“要不你打个车先回去吧,外套我先替你收着,你空了再来拿。”
她说:“也只能这样了。”
朋友说:“下回补拍啊,你下回专心点儿,刚才在棚里心不在焉的,耽误时间。”
“把你那暖气整整,冻死人。”陶苏说。
“甭找借口,我那暖气好着呢。”
她拢了拢毯子,像个受灾的流浪儿。
唐聿:“走吧。”
陶苏抬头:“你也回?”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