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门家大业大,不光有无数内门弟子,还有为数不少的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不是年纪小,就是天赋不够,如颜桐这般年纪的,不在少数。
临仙门不光要负责教授他们修炼之道,还要教他们读书做人,天璇峰的长老堂便是为了统筹弟子之事建立的,在天璇峰半山腰,有一个青竹书院,专供临仙门外门弟子读书。
颜桐身为掌门弟子,竟然要去青竹书院读书。
可以说是很掉价了。
他来的第一天,是封朗月送他过来的,封朗月这人,临仙门都知道,萧有辞的弟子,入门十五年,却还是个练气,废物的不能再废物。
偏偏还霸占着临仙门掌门之徒的位子,他进青竹书院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是不善挑衅的。
封朗月已经习惯了,他没抬头看,跟夫子简单说了一下颜桐的情况,就离开了。
剩下一个颜桐,如入虎穴。
当然,那些外门弟子也不敢太嚣张,只是上课前,假装故意地从颜桐身边经过,说一两句嘲讽的话。
颜桐年纪小,没听懂,懵懵懂懂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这让他们感觉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很难受。
很快上课了,夫子一来,学堂内安静了不少。
夫子是长老堂特意从山下请来的,在人间地位不低,听说还当过帝师,想要养老,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才到了临仙门来。
他年过古稀,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背也不那么挺直了。
青竹书院的弟子们都敬重他,不敢在他面前闹得太过,夫子安安稳稳上了半节课,却因为颜桐而耽误了进程。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学得又慢,夫子亲自到他的课桌旁辅导也无济于事。
一句“天地玄黄”,教了三遍还是背不出来,夫子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他倒是没发脾气,只是叫颜桐回去自己学,就不再管他,带着学生们翻开了下一页课本。
颜桐坐在课堂最末,小脸有些泛白。
旁边的外门弟子看着他的模样,眼神中讥讽更胜——不愧是萧有辞收的徒弟,大字不识一个,还这么笨!
第二节课,夫子没来,让他们自行背诵上一节课所讲内容。
夫子一走,学生们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朗朗读书声中,夹杂了一两句闲言碎语:“这就是萧有辞收的弟子?看他天赋好像不低,怎么连千字文都背不会?”
“天璇峰上哪个弟子是正常人,连封朗月和封朗行那种货色都看得上,多收一个傻子,又有什么不行?”
“可惜了前掌门这一脉,本来是临仙门中最前途无量的一脉,到了萧有辞这儿,怕是要完蛋咯。”
“听说他师父当年也是如此,怎么教都不会……哈,可惜了,江鹤来前辈已经故去,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他们的笨蛋徒弟灌输修为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竟有隐约盖过读书声的势头。
那些人自觉隐蔽,都是偷偷打量颜桐,然而在颜桐看来,那眼神中的讥讽像一根根淬着毒的尖刺,直戳到他的心底深处。
他捏紧了手中的书本,越发努力地去看书上的字。
心里总有种声音在妨碍他背书,背不会,怎么都背不会……
一节课下来,他后背如同雨淋,湿透了。
放课后,夫子走了,那几个弟子围过来,对着颜桐推推搡搡,还把他的书扔在地上。
颜桐年纪小,被他们推到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本在地上摩擦,上面的字迹都污了。
弟子们闹哄哄欺负了颜桐半晌,上课前,又把他推搡回课桌旁,恶狠狠警告他不准说出去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书桌旁。
夫子很快进来,他看到颜桐跟上一节课时有些不一样,衣服脏了乱了,脸上也沾满灰尘。
但他什么也没说,低头上课。
颜桐咬紧自己的下唇,一副倔强的模样。
一天的课很快结束,夫子带他去了寝室——他在书院上课,每天上山下山很不方便,封朗月就让他暂住在书院内,这里有寝室,大通铺,十二人一间。
书院每十五天休沐三天,恰巧昨天刚刚休沐过,封朗月说,十五天之后再来接他,让他老老实实呆在书院里,不要给师父惹麻烦。
颜桐都听进去了,白天其他弟子欺负他时,他都忍了,晚上去睡觉,他们又拿走他换洗的衣服,把他的东西扔出房间。
等所有人都睡了,颜桐才悄悄打开门,在墙角窝下。
没来及换洗衣服,第二天他又穿了昨天那套衣服,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
夫子是个体面人,见他浑身脏臭,皱眉将他批评了一番,换来其他弟子哄堂大笑,说他是小乞丐,连衣服都不知道换。
颜桐也不为自己辩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课上,夫子提问,他一如既往没有回答上来,被夫子赶出门去罚站。
课后,又少不了一顿嘲讽。
可就是这样,颜桐也没哭,他倔强地低着头握紧自己的书,沉默,却不肯服输。
可他越是不服软,那些弟子就看他越是不顺眼,他们看不起萧有辞,看不起颜桐,对掌门之徒这个身份却充满嫉妒,颜桐越弱,这些嫉妒就越是压制不住,要发泄到颜桐身上。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可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以他们发泄心中的妒恨。
这些情绪积攒着,到休沐的前一日,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