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宸没说话,舒晏自然也不知道接什么,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着。
直到舒晏的肚子不争气地告诉他,空气里飘着甜甜的奶香味儿。
“你吃糖了?”舒晏突然说。
纪宸一下就觉得自己的主场回来了啊,背都不自觉挺得更直了一点儿,半掀着眼皮问他:“饿了?”
“……还行。”舒晏说。
鼻腔里气音似的轻哼一声,纪宸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然后伸手进课桌,精准摸到自己的铁皮罐子,往课桌上一磕,打开。
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舒晏垂睫看过去,有点儿懵。
一个圆形的装单只月饼的铁皮罐子,打开的盖子上还有个胖兔子,里面是……一整罐的糖。奶糖水果糖棒棒糖话梅糖陈皮糖……哦,还有巧克力呢。
此刻舒晏对拽哥的认知,就好像爷爷给他艹的佛系人设一样错位。
喜欢喝粉色加油鸭的,课桌里塞满一整罐糖果的,抽烟烫头纹身的……社会哥?
“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带着一罐子糖吗?”纪宸问他。
“……?”还天天带着呢?舒晏吸气,“不知道。”
纪宸看他懵逼,心满意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戒烟用的。”
“……哦。”舒晏脑子里那个别扭的形象,好像又被掰正了。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同桌是个带着奶味儿的……拽哥。
舒晏“哦”完,纪宸又不说话了。所以这就是给他显摆一下?
此时舒晏的肚子告诉脑子:饿饿饿饿饿死了,你不要瞎动脑子了想办法让他给你吃啊。
而纪宸的嘴告诉爪子:别愣着不动啊,推过去啊,推过去叫他吃啊。
“那你要不……”于是纪宸说。
于是舒晏也试着问:“我也可以戒?”
纪宸后面几个字直接消音变成张了张嘴:“……?”
为了吃糖可以先学抽烟然后再戒?这种诡异又通顺的逻辑怎么有点儿烧脑?
“宸儿!”赵翊的大嗓门适时在后门响起,挖掘机似的块头从后门传送进来,“你俩上来得那么早啊!”
俩人之间默契的尴尬被赵翊的声音打散,舒晏转头,装模作样地从课桌里把手机拿出来。
赵翊走过来,看见纪宸桌上的糖果罐子,抓了一把给舒晏:“舒,你吃啊别客气,我们宸儿戒烟呢,天天带,都带了一年365天了。”
纪宸看了眼赵翊抓过去的奶糖硬糖巧克力,还有一根自己喜欢的草莓味儿棒棒糖,没说话。
肚子让脑子不要动脑子的舒晏没在意纪宸带了365天,笑了笑,说了声“谢了”,挑了一颗奶糖剥了纸塞进嘴里。
“谢啥啊,都自己人。”赵翊自己也抓了一小把,拉开椅子坐下。
“你抓了干嘛啊?”纪宸不乐意了,“你又不吃。”
“舟舟吃啊,”赵翊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借花献佛啊。”
“……”行吧。纪宸把铁皮罐子盖起来放好。
舌尖裹了裹纪宸的奶糖,舒晏偏头,看了他一眼。开始思考为什么纪宸一句话——按道理不该有这么大能耐牵着他情绪走的一句话,偏偏刚才差点儿让他失控。
想了会儿,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纪宸笔记本上的那句: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舒晏:“……”可能真是停药太久了吧。
-
舒晏周末没住宿舍,回了原先租的老小区带小院儿那个房子。
桑浅和……她前夫,他老爸,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在这个城市还没限购之前,给只需要一个家的他购置了不少房产。那种大多数都需要阿姨打扫最好配个管家,甚至有些位置绝佳,不请两个司机轮班他都上不了学的房产。对他如今这种不急疗治的矫情状态非常不友好。
但是这幢楼里三天两头都能发生的对话,就专治各种矫情。
“补刀啊!操!傻逼吗?!脑袋挂蛋上出来玩儿游戏的?!”
“圆圆吃饭了别打了!”
“你先吃!”
“再不吃菜又冷了!”
“烦死了不吃了!”
“我管不了你!你爸今儿晚上来,你就跟他回去!”
沉默。
敲鼠标砸键盘跺地板的声儿都没了。舒晏开始数3、2、1……
1还没数完:“你就告状吧!他每次来你就知道告状告状告状!你跟他说啊!你看他要不要带我回去!他那个女人和他儿子会听你的他妈就算我输!”
圆圆奶奶也跟着沉默,再开口明显软了不少:“那你打完这把就来吃吧,你十点多不就说饿了吗?”
沉默。
“来了别喊了,”圆圆开始收拾键盘的声音,“老赢,没意思,不打了!”
圆圆同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并用爆发取得了游戏和现实中的双重胜利。
舒晏浇着他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想……哦,好像没有花,全是绿的。
“小晏啊,又在浇花啊!”圆圆奶奶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收她晒在外面的被子,冲着院子里的舒晏喊。
舒晏抬头,冲她笑了笑。去年居委派人查群租,来他这儿登记信息的就是圆圆奶奶。
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见,很低地“嗯”了声,并且开始思考为什么即便没有花,大家也喜欢统称浇花,是草不配单独被浇吗?
“我看来看去就你养的花最好,去年冬天都是绿的!”圆圆奶奶嘭嘭拍了两下被子,“你怎么养的啊!”
舒晏眯了眯眼睛,看见光线里扭起的浮尘。那床被子完全笼罩在太阳底下的样子,像极了在医院楼道里的纪宸。
“多浇水。”舒晏说。
“啊,”圆圆奶奶深信不疑,“我就说么!”一天到晚看见这孩子在给花浇水,隔壁院子那个懒胚养的都死好几批了!
嗳等等,小晏前两天好像不在家啊,那花还是怪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