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她运气差。
老天明知道她很困难才戒掉瘾,偏要多给她几个考验。
好在傅柏凛没看见她。
但凡是有分量的人物总是最晚出席,不断有人跟他攀谈,傅柏凛淡淡的应酬,虽然她听不清在说什么,总归是生意上的往来。
这一次,让沈棠初对他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她头一回见到他商务应酬的时候,仿佛卸下了那层冷酷难驯的外壳,与旁人自然的谈笑风生,眉眼间竟有几分亲和圆融。
也是,光会发脾气是没法在商界长期立足的。
梁今韵女士也说过,人有多大的野心,就得有多大的气量。其实在场有些小老板若论起资产,早被甩得连车尾气都看不见,可也不见傅柏凛对其甩脸子。
他笑容很淡,对每个周旋攀谈的人都一视同仁。
看似亲切,可沈棠初隔着距离旁观,还是能轻易捕捉到男人笑意之下的疏冷。
她知道,既然来了,这种场合躲是躲不过的。
酒过三巡,到底还是被教授拎着到傅柏凛面前。
她恨不得给梁盼改个备注名,就叫她招魂大师。
才说不会见到的某人,正站在耀眼的宴会灯光下,就在她面前,让她被迫带着笑,心不在焉地参与这场谈笑风生。
其实傅柏凛和教授的对话不需要她翻译。
傅柏凛的英文是地道的伦敦腔,发音有种内敛沉着的干净,尾音收得利落漂亮,如果不注意去听内容,还以为他是在给电影配旁白。
……其实他们聊的全是有关行业动态的内容,偏能被他说出些引人遐思的韵味。
也可能是她太不专心。
沈棠初站在教授身边,时而微笑,目光落在傅柏凛右边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疤。
她不想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盯着其他地方反而更安全。
偶尔她会分神,意识飘到其他地方。
这时候,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打在她身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气场。
像是在冷冷的打量她。
可当她抬眸观察时,那种感觉又倏地消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傅柏凛的目光清清白白,被灯光衬得温冷,心无旁骛地和教授谈天。
沈棠初不免腹诽,傅柏凛今天的话未免也太多了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谈?
餐酒会都快结束了,人流陆陆续续往外走。
沈棠初看得眼红,她也想走。
主要是双脚开始告饶了。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右脚,离地少许,轻轻转了转,左边也同样转了一回,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她那些小动作全然落进对面眼中。
傅柏凛无声斜觑一眼,看见沈棠初眼底流露出的小委屈,装得一本正经的,却满脸写着想溜。到底还是个藏不住性子的小姑娘。
他淡淡收回眼神,拨开袖口看了眼表,举止显得非常随意。
教授当即领悟,他一拍脑门,这才发现餐会都要结束了,和蔼的笑起来:“瞧我,跟傅先生聊得太投入都忘了时间,沈,没耽误你时间吧?”他看向沈棠初,“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家吧。”
沈棠初如蒙大赦,走时看都没看傅柏凛一眼。
他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计较她小小的失礼。
等她赶到电梯旁,刚好装满一批,她没去挤,很快等到另一部电梯。
沈棠初走进去,按到一楼,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最后一刻,忽然停了一下。
那一刻她心中漏跳一拍,眼神警惕地盯着电梯,冥冥中仿佛早有预感。
果然是傅柏凛。
他见了沈棠初倒是一点不意外,容色不改地走进来,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电梯外还有其他宾客还没进来。
何磊拦在电梯外,像一尊门神,也不知跟那些人说了什么,竟把人都给挡开了。
沈棠初心中暗忖,一年不见,排场越来越大。
她就说,明面上再怎么装得平易近人,撤去伪装时,他那片领域仍是不允许靠近。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少了。
也许她也该快点离开。
沈棠初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默默在心中为它加速。
她和傅柏凛分别站在电梯的两侧,相隔如同楚河汉界,谁也不轻易越过界限。
彼此气息都很轻。
沈棠初第一个进来的,她太关心电梯运行数字,站得相对靠前一点。
傅柏凛单手插兜,目光冷峭,并不刻意去瞧什么,可她的身形就贴在他余光的边缘,皮肤白生生的,无缘无故来晃他的眼睛。
女孩儿今天穿着条小黑裙,剪裁很帖她的身段,方领设计,衬出的那两截伶仃锁骨像是能盛酒。
他走进会场就一眼注意到。
沈棠初变了,至少穿衣风格跟以前不一样,没那么学生感,腰身纤秾合度,一寸寸曼妙的勾勒,墨黑色裙摆轻轻晃动,伴有清冷的香气。
和他面对面也镇定自若,装不认识,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沈棠初握着手机,因为紧张而有些用力,更显得她垂着的手腕白皙纤细。
空落落的,缺了副镯子。
她猜不出傅柏凛在想什么。
他们这样的关系,狭路相逢,他又能想什么呢?
当初交割得虽然清楚,但结束得总归太仓促了点。
身后每一次衣料轻轻摩挲的声音,都让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氛围更降一度。
伴随着“叮”地一声,一楼总算到了。
犹如天籁之音。
沈棠初第一个跨出去。
身后忽然冷不丁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那天去医院干什么?”
音色温温的,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诚意。
可沈棠初没有回头。
她闷着头走得更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笃笃作响,跟有鬼在追她似的。
男人眼眸稍敛,微微泛起波澜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这会儿脚又不疼了?
早知她这么没良心,刚才就不该多事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