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浅:“啊?”
她猛地抬头,没反应过来,余光却越过室友的肩膀,落在了前面那一排位置上,那边的人慢悠悠站起来。
此时开了灯,纪浅可以看得清晰。
还没等那个人完全起身的时候,其实她马上就认出来了。
男朋友站在面前还认不出来那可真的就是个大笨蛋!
但是纪浅现在人是有点呆住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就这样讷讷地看着程予朝自己走过来,在他走近自己的前一秒忽然笑出声。
就知道他喜欢在这种时候出现。
程予一向喜欢这样,喜欢跟她说,我这次可能不能陪你,实际上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在陪她。
虽然不是每一次,但他每一次都尽力去实现。
程予倒不是有这种要给她制造惊喜的习惯,只是他的确无法保证自己到底能不能来,所以每次都是先做那个来不了的打算。
纪浅经常觉得很多事情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不需要程予陪在自己身边。
但程予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但是喜欢的人站在身边,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那种感觉,是别人无法带来的。
爱人始终是爱人。
她看着程予朝自己坚定地走来的每一步,微微抬头,等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眉梢一扬。
“嗯?”纪浅轻声开口,语调微微上扬。
程予垂眸看着她,身后开着的门外面风偷偷溜进来,在他们身边环绕,空气中弥散开很淡的气息,室友十分识趣地从旁边悄声溜走了。
现在这个礼堂里几乎已经没人了,旁边偶有人经过,但看到纪浅在跟男朋友说话,也都识趣地直接溜了。
上次喇叭找女朋友事件,程予在他们学校的确是一举成名。
大家现在都很识趣。
程予低着头,在笑:“谁说我听不见啊——”
他的尾音拖得长,添上几分少年懒意,和那年一样。
她站在台上,对着台下说感谢的话,以为程予听不到,但还是表达了自己所有的感谢,还有那隐藏在感谢之下的,偷偷藏着的几分喜欢。
十八岁的程予说他能听到。
现在的程予也说他会听到,而且他现在能听到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含义,他能听懂她话里的所有意思。
纪浅笑着,被程予牵着手,准备往外面走的时候。
她轻声开口:“还是来了呀?”
“嗯。”程予应着,伸手去牵她,“我家公主毕业,我总不能缺席吧?”
“你缺席得还少哦?”纪浅笑他。
最想见到他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
是高中毕业那年,她回学校拿了成绩单,要离开这个学校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回头可以看到他。
就算他只是跟她说那么一句“毕业快乐。”
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纪浅来说,这一切都是奢望了。
从礼堂出去,外面的空气好很多,一下子呼吸都通畅了。
程予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纪浅的脸,说:“以前想不到你会那么遗憾,所以以后不会了。”
每一个纪浅会回想起来遗憾的瞬间,他以后都不会再让她留下遗憾。
“人生嘛。”纪浅开口,“不就是无数个遗憾堆积而成的,总不可能在每个阶段都能最为圆满,太圆满的话,以后就没有想去填补的空缺了!”
人生就是一个,在空缺中遗憾,和去填补空缺的过程。
所以她会更加珍惜现在得到的一切。
又往前走了两步,程予的脚步忽然放慢,纪浅的脚步也稍微停顿。
程予看着她,是在笑的。
他说,“所以我想啊,如果我们小浅觉得遗憾,我要怎么去填补那空白的一块。”
纪浅偏了下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他拉着手开始奔跑。
穿过外面的广场,穿过走廊,最后停在停车场那边。
纪浅一路跑过来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了,但程予还仿佛只是走了一段路的样子,她不得不感叹一下,不愧是特警的体力水平。
她喘着气,稍微有些眼花缭乱的。
“怎…怎么了啊?”纪浅微微弯腰屈膝,手撑着自己的大腿,“累死我了!”
程予还没应答。
纪浅听到旁边有人打开车门的声音,从车上下来了人,但她没抬头看,只是听到他们开始说话。
也不用抬头,能分辨出来是谁。
“在后面谈什么恋爱谈这么久?”是纪深那欠揍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好像等久了还有点怨。
随后一道女声,她轻声嗤笑,听着就不太愿意搭理纪深的样子。
“我们今天来不就是陪他们俩谈恋爱吗?”程和静说,“深哥难道之前不知道啊?”
纪浅一个人的毕业典礼,程予把他们全部叫来了,明摆着就是小情侣谈恋爱,他们几个在旁边做陪衬的,今天的主要核心肯定就是陪他们谈恋爱。
纪深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习惯性嘴硬。
纪浅今天心情好,不想跟纪深斗嘴,她抬头,看着大家:“都来啦?”
“我儿叫我来,我这个当爹的不可能不来。”纪深把手揣到衣兜里,下巴抬着,一副欠揍样。
纪浅直接:“谢谢爹。”
纪深:“……?”
能见到大家是很开心的,纪浅这会儿明白程予所说的,弥补空缺的方法原来是这个。
过去的事情既然没有办法再改变,那就要在现在和未来,对她更好。
让她人生以后未来的一切,都几近圆满。
程和静先过来抱她,“毕业快乐呀我的小浅。”
她有很多想说的,但这会儿一时说不完,程和静递了一封信给纪浅,冲她眨了眨眼:“回家再看!我害羞!”
纪浅笑:“我知道啦!”
喻眠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说:“不知道能送什么,给你挑了对耳环。”
她觉得纪浅应该会喜欢这个。
听说小姑娘都挺喜欢耳环这类的,送手链项链可能带不了,但是耳环比较像消耗品。
每次出门可以戴不一样的。
“谢谢喻眠学姐!”纪浅接过来,还过去主动抱了抱她,贴在她耳边轻声说,“要是我哥对你不好,就赶紧跑啊!”
当着纪深的面说这个话,还是挺刺激的。
纪浅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瞥了一眼,看到纪深根本没往她这边看,似乎是在跟程予说话。
喻眠愣了下,低声说:“啊,好,但一般都是我对他不好。”
纪浅赞许点头:“我觉得挺好。”
喻眠笑了笑,几分温柔:“毕业快乐。”
她的话永远简洁,但纪浅每次听到喻眠说一句祝福,就很开心,比哥哥给自己发两千块红包还开心。
纪浅收下喻眠的礼物以后,喻眠往纪深那边看了一眼。
她的声音很平静,突然说了纪深一句:“你失忆了?”
纪深:“?”
“是忘了自己挑了很久礼物要送吗?”喻眠的声音依旧是十分清淡,没什么起伏。
纪深:“……”
程和静和程予两人在旁边没忍住轻笑出声。
啊,很熟悉的,纪深式的做事方式呢。
也只有喻眠会这样明摆着戳穿他,程予是不会帮着纪深的,阿静更不用说了,直接在旁边开始笑。
纪浅觉得自己现在的责任非常重大,好像需要给自己亲哥稍微留点面子。
她睨了纪深一眼。
纪深还是吊儿郎当地靠着车门,跟喻眠对视着,喻眠一脸“你脑子没问题吧”的眼神看着他。
纪浅轻咳了一声:“哥,来都来了怎么不带礼物呢?你不会真的没带吧?”
纪深:“?”
“好的,那我回头跟爸妈说,今年回家带礼物也不用带你的了哈,你那份就补给我吧。”
纪深:“?”
男人轻嘁了一声,转身拉开车门,从后座上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拿着滚。”他语气还挺不耐烦,“你这小丫头片子就知道搞我的。”
纪浅顺势接下,吐了吐舌:“那当然,你可是我哥!我亲哥!我这辈子不骗你我还能骗谁啊?”
纪深没应声,撇开了头,抽出一支烟轻咬着,抬手做了个点烟的假动作。
他的手抬起来一会儿随后放下,自己说了句:“哦,这儿不能抽烟。”
也只有在程予那个角度能看见。
纪深也只是抬手掩住了嘴角微微上扬着的笑意。
…
他们没有在这边逗留太久,晚上约了一起去吃饭。
纪浅刚上车,本想回头去放下手上收到的东西放在后座,一转过去就看到堆叠在后座的花。
程予侧目看她,松了松安全带,往她那边靠,低头吻了她一下。
“怎么可能不给我的小姑娘送花?”
程予每次都会送她花。
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她每次收到都还会像是第一次收到一样开心。
鲜花的保质期很短,很快就会凋零,但程予会给她买无数次。
爱情令人心动的保质期很短,但程予会给她创造无数次的心动。
纪浅轻笑,闻着车内散发的淡淡花香,她垂眸突然说:“不知道我哥送了什么,我看一眼…?”
阿静给的信里面明显还有东西,但纪浅准备回家再拆。
先看看纪深的送礼物水平。
拿出来依旧是个熟悉的小盒子,方方正正,纪浅皱了皱眉,跟程予说:“你说,我哥不会又买个什么八音盒吧?”
程予睨了一眼,笑了好几声:“不至于眼光能这么差吧?”
“我哥干什么眼光不差?”纪浅顿了顿,“除了选女朋友眼光很不错,其他的真是不敢恭维啊…”
程予也没应声。
纪浅继续认真拆这个盒子,她轻轻晃了一下,听声音觉得又是八音盒。
这人不会又是有一堆想说的话,然后录在八音盒里吧?
生日搞这套,怎么毕业礼还是搞这套啊!
纪深这辈子就跟这玩意会儿过不去了!
纪浅一边吐槽,一边小心翼翼地拆开这个盒子,打开以后,是透明的玻璃顶,她愣了下,拿出来。
不是八音盒。
是一个永生花的小台灯。
还有些手工拼接的痕迹,显然半成品,自己又做了加工。
里面还放了一张卡片。
上面有纪深的笔迹,字迹有些被墨水晕开,但他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并不影响。
第一行写着简单的“毕业快乐”。
第二行写着两个字——
“永生。”
永生花的永生。
亲生兄妹之间总有那种微妙的感应,此时此刻,纪浅也感应到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其实纪深本来就不需要对她表达那么多,她都能懂。
鲜花会凋零,爱情的花可能某一天会枯萎,在缺水枯萎之前,她的爱人会给她一次次买新的鲜花,因为他们的爱一直存在。
可能,万一,哪天她跟程予不再相爱,那程予也不会再续上那些鲜花了。
但她和纪深之间是永生。
是不会凋零的花,是不管怎么改变,永远都是家人的亲情。
纪深不用每天送她新的花,纪深不用随时都在,但他就像那永生花一样,永远会在那边,永不凋零。
只要妹妹一回头。
还是能看见在绽放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