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几年的努力,不管是在府中的还是在锦阙楼的,肯定都已攒下了赎身的银钱,但真正赎身离开的人却不多,因为我们都已经将殿下视作恩人、亲人,不愿离开她。”
她说得真情实意,陆京却拧了眉,无法将她口中那个善良体察人心的楚欢与自己真切认识的人结合成一个。
“公主殿下自己也不承认她是因为善良才救的我们。”贺锦织嘴角上翘:“她总是否认她自己是为行善而做好事,陆公子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了。”
确实,楚欢早说过不要他恩情——难不成真如贺锦织所说,公主殿下口是心非惯了?
陆京下意识觉得不对,但又被说得有所心动,反驳的口气就显得很弱:“但于我,她确实是另有目的。”
他到公主府第一日,楚欢就将救他的缘由讲给了他听,并不像是作伪。
“人行事总是要有目的的,单纯出于善心去做事能够坚持多久?”
贺锦织不以为意地以自己举例道:“我只知道,当时如果没有殿下买下我,我就绝不会有如今的好生活。换在陆公子身上是如何呢?”
陆京没有回应她,但是贺锦织从他神情变化就已看出他先前被乔夏安勾起的排斥心已经淡化。
她满意地没有再继续说过去,让陆京能够自己好好想一想。
然后她一边收拾着茶具,一边为自己今天的话总结道:“外间对殿下的恶毒流言不少,希望陆公子不要轻易听信,依自己的心意去判断殿下的为人。我上次与陆公子也说过,你若要拒绝殿下好意,希望也选个让殿下能接受的说法。否则乔公子说府内与锦阙楼上下不会放过你,大约会成真的。”
贺锦织看着柔柔弱弱,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沁入人心,但说到“不会放过你”那几个字时为了强调,仔细拿捏了腔调,眼神抛向陆京也带了些警示的滋味。
陆京明白,越是她这样柔弱的人,真坚持起了什么事就越韧劲十足,因而也没有敷衍,而是郑重地点了头。
贺锦织这才恢复了平常的神态,缓声向陆京告辞说要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她双手托着茶盘,出门时自然不好将门关上,因此门扉一时也就敞着没有闭。
细碎的脚步声远离,清净不过片刻,在陆京料想中早该走了的乔夏安声音竟是从外头传了回来:“锦织这长篇大论,总算是说到头了啊。”
陆京原本松缓的神经一下又紧绷了起来。
这几遭乔夏安的行为表现,让他对于这个表面温和的侍从已满是提防心:“乔大人原来一直都在院外听着。”
“锦织偷听了我们两说话,我可不得回头过来也听听她要说什么。”乔夏安装模作样地叩了叩未合着的门算作礼貌:“我可以进来吗?”
陆京抿着唇没有答他,他本也没有要陆京应允的意思。
将敲门的礼节做完,他负手自顾走了进来,拾了先前贺锦织先前坐着的椅子坐下:“我可不敢再有什么茶水倒给陆公子喝了,只是陆公子最好也别全信了锦织给你的茶水。”
乔夏安双手手指合十交叉垫在下颌,话说得良善无比。
但比起他来说,明显还是有理有据又情真意切的贺锦织更值得信任。
因此陆京并没有动摇,只是轻微颔首表示自己已将乔夏安的话听了,驱客般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好心提醒吗?”
“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了。锦织的话没有谎言,你要是真顺着锦织的想法去揣度殿下心善,愿意接受殿下,于我是非常愿意看到的。”
见陆京仍然警惕着他,乔夏安笑了笑,视线不再有平日里温和的伪装,无所顾忌地如毒蛇舌舐一般刮在陆京的颊上。
这种视线轻易就会招人反感,陆京也不例外,略微后仰远离了乔夏安一些:“你想说什么?”
“我想着陆公子是个聪明人,也不如锦织天真,怕是难与她想法相同,回头自己纠结着失望,会空耗与殿下相处的时间。所以还是建议陆公子不要拿常人的善良不善良去思考殿下,殿下行事桩桩件件都为达成目的,至于达成目的的过程于你们是善是恶,她从来不考量。”
陆京见他故意拿腔作调将话说得晦涩,对他恶感更深:“说完了?”
“嗯。”乔夏安坦然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衣襟,向陆京道:“陆公子这几日好生照顾着自己,殿下过几日就要离府出游,还需陆公子陪同呢。”
话毕,他再度离开,这回陆京确认了他的脚步声远离,没有再回转多言。
陆京心事被扰的有些乱,但最后想法还是落在了陪同楚欢出游上。
他的拒绝在她看来根本没有意义——而他又还能坚持拒绝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