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孤竹君和紫鹃在黛玉的教导下,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翻来覆去的练了不知道多少遍。先是被黛玉手把手的纠正握笔姿势,再是照着黛玉所写的字描……写到后来只觉得满天的点横撇捺乱飞,都快不认识这些字的原样了。
紫鹃倒是兴致勃勃,难得她练了那许多遍,居然不曾现出一丝疲惫之态。而孤竹君作为习字的发起者,总不能被个毛丫头比下去,也只能强作出欢喜享受之状,勉力练习着。直到黛玉说“就先练到这里吧”,孤竹君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瞥见旁边的紫鹃恋恋不舍的搁了笔,又只好跟着装出不舍的模样来。
“手腕酸了吧?好生揉揉,不然过会子有的叫疼呢。”黛玉关切的道。
紫鹃连忙揉着手腕,瞄了眼自鸣钟,惊讶的说:“竟是已经到了申时三刻,没想到过得这么快!”
孤竹君听了,心底一阵一阵的发苦。初冬将至,天黑得愈发的早,再过半个时辰就得去贾母那里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回来便不会再读书——贾母曾特意叮嘱黛玉,入夜后不必读书写字,免得耗费精神不说,还伤了眼睛——黛玉自然遵从,入夜后只和丫头们谈笑一阵,或是做两针针黹,或是解会儿九连环、玩阵子孔明锁,便早早的睡了。
留给“梦中仙君”证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孤竹君想了又想,决定效法妙光“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弄鬼之道。他一打定主意,当即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欣喜模样,大声说:“我今儿也是识得字的人啦!”说着踱步到暑假之前,隔空抚着那密密麻麻的书脊,羡慕的说,“也不知道我现在能看懂书名里的几个字?姑娘,我可以试试吗?”
黛玉含笑地看着,也不责备他胡闹,只道:“你试试吧。”得了她的允许,孤竹君信手一抽,拿到眼前一瞧,欣喜道:“这本我认识,上面有个天字!”
“这么巧啊?”雪雁奇道,凑到跟前瞧了一眼,绷不住笑了,“这不是天字,是吴,这本啊,叫《吴越春秋》!”
孤竹君指着书封,面上现出不服之色:“怎么可能念吴?这难道不是天字吗?肯定是你故意哄我。”
“明明是你认字认半边,反过来还诬赖我。”雪雁十分委屈,索性把书抢了过来拿给黛玉,“姑娘你看,你告诉青雀,这字到底是吴还是天?”
孤竹君跟了过去,拿话激她:“你拿得这么远,姑娘倒是看得见啊!”
雪雁脸都憋红了,气得把书往黛玉手里递:“姑娘你跟她说!我不理她了,她这人不讲理!”
因为梦中仙君所说的三桩异兆已应验了其二,黛玉心存疑虑,立意今日绝不亲手取书。但见这书是青雀取出,又经了雪雁之手,且雪雁恼得脸都红了,当下无奈的探手接过,拿至眼前一看。
她的动作霎时僵若木石。
她适才看得清楚,雪雁拿来的书分明是《吴越春秋》,可现在自己手中的这本的封皮上清清楚楚的只写了三个字——南华经。
书名向着黛玉的方向,故而雪雁并未注意到自己拿过来的书瞬间被狸猫换太子,见黛玉久久的不说话,便催促道:“姑娘,你跟青雀说呀,这书名是不是叫《吴越春秋》?”
孤竹君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黛玉,见她本自如清水梨花般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略停顿了一瞬之后,探出纤指翻开了那本《南华经》。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