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倒了血霉。
孤竹君佯装昏迷间,感觉到自己被数只手拉扯着脱下了湿淋淋的粗布衣衫。这具身体是秦媪妪幻化出的,从头到脚都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孤竹君才不怕被看出什么破绽。
被擦洗了身体,换上了身干爽的衣服后,没一会儿,便觉到自己又被人自背后扶着坐起,有温热的液体凑到唇边,清苦的气味不由分说的刺入鼻腔,哪怕是还没张嘴,孤竹君已觉得自个儿的里里外外都被这股苦味儿腌了个通透,差点没变成一条腌笋子。
孤竹君一个激灵,圆睁了双眼,假作虚弱的咳嗽了好几声,借机掩住嘴巴,隔开了自己与那碗要命的药汁之间的距离。
罪过罪过,一样都是天生地长的草木,怎么混在一起熬出来就这么难闻?哪像吾们竹子,无论生熟可一律都是清香可人的!同是由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孤竹君在心下惊恐的叫嚷着,面上则竭力做出感激涕零又孱弱无力的神情,双眼含泪,水盈盈的、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婶子,是你救了我吗?”
那妇人笑道:“孩子,你是被淹懵啦?是我们船上的人看见你在水里扑腾,把你捞上来的。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出来这么久家里人得多挂心?好孩子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回家去。”
送吾回哪个家去?九嶷山吗?吾但凡那么恋家,八百年前就不该从那方山头下来!
孤竹君嘴角一抽,连忙以袖掩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没有家了!家里都没有人了!我爹娶了后妈后就入了土,后妈改嫁后爹,嫌我是拖油瓶碍眼,就把我三两银子卖给张大户做丫头,谁不知道张大户家的丫头难做?一个不如意就提脚卖去楼子里!我好容易跑了出来,张大户的人带着狗追我了我老远,我叫天没路叫地地不应,想着与其被他们折磨,还不如死了干净,这才一咬牙跳了江。婶子,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打心眼里感激,可要是送我回后爹后娘家去,再转手送给张大户,我还不如再死一回!”
这一连串话乃是秦媪妪让手下那只常年在人间打拼、勾引的小白脸不下三位数的狐狸精妙光亲自操刀,融汇了十数版本话本之中的苦情桥段的精心设计之作。孤竹君这些日子背得娴熟,又在那位比凡间恶婆婆还要严格的狐狸精的目光“呵护”下来回演练过上百回,此刻正式演将出来,当真是一气呵成。加之以哀哀切切的语气,泪光闪闪的小脸,端的是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那中年妇人不过是一寻常的凡间妇人,哪里扛得住这等被资深狐狸精□□出来的高深演技?没踌躇了几瞬,便不由自主的道:“平白收留一个大活人,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待我秉明主人家。”
她蹬着甲板笃笃笃的去了,孤竹君摸了摸眼圈,确定还红肿着,便悄悄的朝着被搁在旁边的那碗由草木同类熬成的苦药汁敷衍的拜了拜,又装作有气无力的模样躺下,裹着被子开始酝酿感情。
片刻后,那名妇人转回:“跟我来吧,我们管事的要见你。”经过适才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洗礼,她对这位命如蒲草的小丫头满怀怜惜,有心提醒,“我们管事的是我们姑娘的奶娘,在府里极有脸面的。你在她面前好生赔小心,她要是肯点头,必是能留下你的。”
孤竹君心下一喜,怯生生的说:“婶子是好人,婶子家管事的奶奶当然也是大好人。”
“可怜见儿的。”那名妇人越发心疼她,心底打定主意,若是王嬷嬷不肯收留,自己拼着这张老脸,也要求她点下这个头。
说话间,她已引着孤竹君到了王嬷嬷处:“这就是舟子捞上来的孩子。”孤竹君慢慢的抬头,却见除却正中央所坐的妇人之外,另有两个妇人在旁,穿戴打扮颇为奢华,倒显得那坐在中央的妇人简素太多。
在前几日的准备阶段里,孤竹君早托秦媪妪帮他把这艘船上的情况打听明白,认得中央那个妇人是林家小姐的奶娘王嬷嬷,另两位则是林家小姐的外祖母史太君派来接她上京的两个三等仆妇,因出身国公府,其吃穿用度之丰盛,自是与新丧主母的林家人不同。
引孤竹君过来的妇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以极小的声音提醒道:“快给人见礼啊!”
这两只膝盖,可是连舜帝和湘夫人都没有跪过啊!
孤竹君心底是血泪相和流,面上还得维持着眼泪汪汪的可怜相,“噗通”一声就跪了个顺溜:“给三位婶婶磕头,祝三位婶婶大富大贵金玉满堂。我不想给那黑心肝的张大户做丫头,也不想回后爹后娘家去,那家里根本没有我容脚的地儿!求婶婶们行行好,留下我吧!”
“这……”王嬷嬷迟疑着开口。
“这怕是不妥。”贾家仆妇中的其中一位道,言语间尽是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