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世界’不同,‘里世界’的空间并不连续,而是无数大小空间错落重叠在一起。截取一小片空间固定住,就是随进随出的私人空间。” “无形学院的坐标时刻都在变换,只有龙才能顺利切入。” “一开始就说清楚,难道你不会吓得整夜睡不着?” 林溪整个人横搭在蓝龙背上,像挂在晾衣杆上被雨淋了的被单。动弹几下,她抬了抬脑袋,幽幽地看着下方的伊瑟。 银发精灵抱臂而立,身形笔直,发型不乱,眉眼俊美,神情冷硬外又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和头发散乱、有气无力的林溪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片空地,截面平整,好像被什么人削出来的,只一片青青草地和零星草木;空地一侧是云海,一侧是竖立的山崖。蓝龙就停卧在这里,还扭动长长的脖子,探头来碰碰林溪,轻鸣两声以示安慰。 “连……龙都比你……会做人……”林溪顶着尚未度过的头晕目眩之感,艰难地说。 “我本来就不是人。”伊瑟毫不在意,还挑着眉毛鄙视她,“怕鬼怕蛇怕高,林溪,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吗?看来我需要在你的训练清单上再加一项。”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林溪蔫巴巴地腹诽,手脚并用想从龙背上爬下来。察觉到她的意图,蓝龙斜着身体,好让她能把自己小山一样的脊背当个滑梯滑下来。 林溪也很想来个帅气的落地站定,但事实是她手忙脚乱地滚下来,“嘀哩咕噜”差点摔成个大马趴,还是伊瑟闲闲一伸手揪住她背心,表情怎么看怎么更像幸灾乐祸了。 蓝龙又轻鸣几声,还用翅膀尖点了点林溪的肩。林溪扭头对上龙金色的眼睛,从中看出了真心实意的怜悯。 龙叫她:“Lindsey~Lindsey~” “哎,你在叫我吗?我叫林溪,是林——溪——不是Lindsey。” “Lindsey!” “好吧,琳赛就琳赛……刚好我也差个英文名。”林溪想起那张ID卡上也写的这个名字,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好,你叫什么?” 蓝龙“叽哩呜噜”了一长串,听得林溪不小心打了个呵欠。 “那是龙语,人类学不会。”伊瑟说,“你可以叫他柏拉图。” “哇这么厉害的名字吗?你好柏拉图,谢谢你刚才安慰我。”林溪十分感动,“龙比精灵可爱多了……呜噗!” 伊瑟一松手,她实打实给趴地上了。“刚刚的失重好像让你的头脑不大清醒,”伊瑟挂着招牌冷笑,“现在好点了吗?” 草丛茂密柔软,匍匐在鼻尖痒痒的,散着带点土腥气的清香。林溪小小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可能刚刚是有点不清醒,把伊瑟当成了何月绫,才会皮得要上天。她慢腾腾爬起来,开始东张西望找东西。 就像看透了她心里想什么一样,伊瑟说:“行李已经送到校长办公室了。弗里格曼先生说,希望能先见你一面。” 他像变魔法一样,拿出一盒牛奶和一纸袋饼干,正是林溪刚才在飞机上见到的。 “你不会吃了后吐出来吧?”伊瑟略带怀疑地打量她,东西却已经递到她面前。 林溪惊讶地看着他,摇摇头,拿过她的早餐一点点啃起来。“伊瑟,我觉得……”她吞下第三块小饼干,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我觉得,你还是跟龙一样可爱的!” 伊瑟亲昵地摸着柏拉图的龙头,给他喂了些水和点心,然后目送他鼓动双翼向远方飞去。林溪说话的时候,他正目视远方,长发随风而动,侧脸和壮美的云海一般灿烂无暇。 “吃你的吧。”银发精灵斜斜看她,“后面还有很多比这辛苦得多的训练,你最好尽快适应。” 林溪很快吃掉了这顿早餐,中途她朝石坪外远望,只看见茫茫云海潮水般涌动。刚才在天上的时候她光顾着克服恐怖的失重感,对浮岛上的一切只来得及投以模糊的一瞥,而蓝龙柏拉图选择降落的地方是浮岛边缘的某座山峰背面,看不见岛上的学院。 说是山峰,其实离他们所在的空地不远。林溪抬起头,隐约看见了尖尖的屋顶,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她眯起眼努力看,还是看不清。 “那是瞭望台。”伊瑟说,“别看了。不用的垃圾扔在那边就行。” 他指着一朵巨型的花。深绿色的枝干弯曲成一个大号的“?”形状,顶端一朵深粉色的花蕾,高度能到林溪胸口。她试着将手里的牛奶盒和饼干袋递过去,就见花蕾迅速打开,成了一张长着利齿的大嘴,边缘还挂着透明的黏液。 林溪被吓一跳,手一松,东西直直落下去;巨型花敏捷地咬住,咀嚼几下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打个嗝。 “我们都叫它清道夫。” 看林溪受惊,伊瑟脸上掠过一丝笑影,但这点笑很快就随着他一个利落的转身而沉在看不见的地方。 “这边,有个直达的传送阵。”伊瑟走到崖壁一边,拂开垂下的绿色藤蔓,指尖勾勒出一个不起眼的花纹,“这一次是例外,其他时候就老老实实用‘光轮’吧。” 林溪正想问什么是“光轮”,就见伊瑟指尖处亮起一点光芒。迅速地,这点光芒放大成为一个不断旋转的圆盘,大量光丝镂空出精细的图案。 伊瑟揽住她的肩,牢牢将她摁住。 在这个“圆盘”扑过来笼罩住他们的时候,林溪耳边好似掠过一阵优美的歌声,那曲调有些熟悉,仔细想却又全然陌生。眼前一片白光,隐约夹杂着七彩的光点不断震颤;短短几秒后,场景变幻,出现在林溪面前的是一扇双开的红木门。门比她印象中的高大很多,可能有3米多,红木漆光低调优雅,暗金色的把手附近做了雕花。 门高,层高也不矮,林溪使劲仰头才看到门的最上面,那里刻了一排什么文字,但她看不太清也看不懂。再环视周围,她看到的是明亮的走廊和背后的旋转楼梯,古铜色的吊灯垂在高高的顶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很像纪录片里拍的城堡内部。林溪猜测自己就在之前瞥到的某一座尖顶建筑里,进而她想到自己正身处高高的天空上,默默“哇”了一声。 伊瑟还抓着她的肩。“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他问。 “我感觉学院真的很神奇,”林溪无尽唏嘘,“也真的很有钱,我羡慕嫉妒恨……嗷!” 伊瑟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林溪抱头,愤愤用眼神控诉,却看到他正用种惊讶又有点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 “连俯冲的失重感都难以承受,却对传送毫无感觉吗……”精灵勾着唇角,“好歹是有点救世主的样子了。” “所以说所谓‘救世主’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啦,真不需要先戴一圈络腮胡脑袋后面再画圈佛光吗……”林溪苦大仇深,“伊瑟大爷您能不能先把救世主的标准说出来,这样我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努力啊。” 伊瑟的眉眼更是舒展开,显示他心情更好。“不错,”他居然夸了林溪一句,“总算知道努力了。” “谢谢你哦。”林溪迅速而小幅度地给他做了个鬼脸。 敲了三下门,又等了几秒,红木门自动往里打开。林溪跟在伊瑟身边,在她两只脚都陷入厚实的深红色地毯中时,那两扇门自己又关上了。 先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墙上挂了一副画,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站在山巅,拿着手杖,一脚踏在嶙峋岩石上,面朝广袤而变幻不定的茫茫云海。在林溪刚注意到这幅画的时候,男人还是金色短发,当她将目光从远处的山峰上收回来时,男人却突然成了红棕色的长发,连背影也高大健硕不少。 林溪一下就抓住银发精灵的衣袖,忙不迭扭开脸。伊瑟疑惑地看她一眼,再看那幅画,了然——同时也有些恼火地——撇了下嘴角。 走到走廊尽头,一个很大的房间在眼前展开。说它“大”,这只是理智上得出的结论,但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视野会迅速被占据半壁江山的书架所吸引,然后是上面堆满的书本,每一本都厚度惊人,间隙中还塞着卷起来的纸张,质地像羊皮纸券;天顶上垂挂着大大小小的天体模型,微缩的太阳系在他们头顶不停自传、公转,还在微微发光。一组黑色的皮质沙发堆在一角,矮几上的花瓶插有新鲜的向日葵,再往另一边是一张很大的书桌,放一摞书、几根沾了墨水的羽毛笔,一台黄铜可伸缩望远镜、一台帆船模型,还有两台电脑。因此,明明知道房间很大,但由于塞得太满,又容易产生“房间很小”的错觉。 林溪还在书桌边上发现了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 书桌后是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衣、绣金线的大翻领黑外套,红棕色的长发用一顶黑色船帽压住,额发下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他的左眼。 “啊,真高兴见到我可爱的学生伊瑟,还有更可爱的林溪。”男人扔下手里的鼠标,两撇精心修剪的小胡须下是一口闪亮的白牙,“希望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上午好,弗里格曼先生,如果您没将门口油画的主角变成您自己,我想我们会更愉快一些。”伊瑟开口不客气,但林溪分明从他脸上看到真实的笑意。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伊瑟用敬语。 林溪跟着说:“您好,弗里格曼先生。” “你好,林溪。”红发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相信伊瑟已经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我听说你们来的路上碰见了‘污染物’,经过这件事,你应该也对自己的使命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认识……抱歉,其实我还是不太清楚?是需要我来承担‘净化’的责任吗,但当时伊瑟教给我的咒语,念了之后没什么效果,所以我在想,”林溪小心地问,“真的不是找错人了吗?” “噢,预言是不会有错的,这一点不必担忧。”弗里格曼轻描淡写道,“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在学院学习,除了上课以外再接受伊瑟的特别指导。他是个好孩子,我一点我想你一定也看出来了。” 林溪下意识点头。伊瑟睨她一眼,没说话。 “很好。那么,如果没有别的疑问,就让白妖精将行李送到伊瑟那里……” “哎哎哎不不不等等!”林溪吓得差点打个嗝,慌忙阻止,“弗里格曼先生,我觉得吧贴身护卫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太太太过了,那什么……像伊瑟这样高贵优雅出类拔萃的精灵,跟我住一起太可惜了,对,太可惜了!” “呵,林溪你想被砍吗?” 林溪差点双目含泪:我只是想维护基本的隐私权啊! 另外,她其实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隐秘心思:恰恰是因为伊瑟是太过美丽的精灵,她才一想到同住一个屋檐下就万分别扭。距离太近就容易被看到邋遢的一面,而谁竟然愿意在精灵面前出糗吗? 对这种少女心绪,外表俊美优雅、内心钢铁直男的伊瑟自然是完全不懂的。他就会凶巴巴瞪林溪,嫌她事多,不重大局。 谁料,红发的校长先生沉吟片刻后,居然同意了林溪的请求。 “既然你坚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