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容迟竟然没有被斩首?
不仅还好端端地活着,还在陛下的宫宴上招摇过市?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可是个死囚,是被皇帝御笔亲书,判处斩刑的乱臣贼子。是谁救了他?他为何留在宛华身边?以及,宛华是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无论是否知情,收留这样一个人,都是大大的不妥。
这可是欺君呐。
沈清嘴角微微勾起。
所以说女子真是不能沾惹情爱。一旦惹上了,便是一身腥。
与沈清擦肩而过时,容迟眸色暗了暗。
如同沈清十分了解他一样,容迟对沈清这个人,也并不陌生。他隐约能够感觉到,沈清已经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对他的这种反应有所预料,容迟还是表现出应有的忐忑,他对楼昭道:“皇长子或许已经认出我来了。”
楼昭不以为意:“认出又如何?无凭无据,谁会信他?”
容迟心中微微一动,眸光落在女子略显骄矜的眉眼上。那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反感的情绪,反而越来越习惯,甚至欣赏她的自信和傲气。
尤其是在对方无条件维护自己的时候。
因为晚上还有赏灯的活动,宫宴很快便结束了。群臣和宫妃们分别在皇帝和太后的引领下走出朝阳殿,登上了皇城的城楼,这里拥有最好的视野,可以将京城的灯市夜景一览无余。
这晚还安排了烟花表演。
在延熹皇帝的示意下,礼官高声唱词,摆放在皇城对面朱雀大街正中的无数烟花礼炮被逐一点燃,簇簇火光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冲向夜空,绽放出美轮美奂的火树银花,璀璨又绚丽,引无数人翘首凝望,欢呼雀跃。
以往这时候,容迟都是守在三皇子身后,在漫天的姹紫嫣红中,偶尔低头看向身边的人群,搜寻父兄的身影。
今年的上元节,他的身边再没有父兄挚友,却有一个女子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烟花易冷,亮彻夜空的光转瞬即逝,忽明忽暗的阴影中,那女子时而惊叹,时而粲然一笑,一颦一笑是罕见的真实。
不似平日里,总好像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朦胧轻纱。
容迟垂下了眼眸,忽而感觉到袖中沉甸甸的,想起那里还装着两块栗子糕。
烟花秀持续了两刻钟,待结束时,延熹皇帝总算想起了几个子女,便传召他们上前说话。
楼昭便将容迟带过去了。
延熹见到她身后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身旁的卫信察言观色,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位是容华公子,是公主府新进的幕僚,相貌与从前三皇子身边的伴读有几分相似。”
“荒唐。”延熹对宛华当初闹的笑话记忆犹新,当即沉下脸来,道:“是得给你找个夫婿好好管一管。”
楼昭鼓了鼓嘴巴,语气骄纵:“父皇只管下令,横竖您老的面子最重要,女儿的终身却是不必考虑的。”
延熹噎住了,想起自己先后为女儿指婚的那两任驸马,到底有些心虚内疚,良久才叹道:“罢了。”
她爱如何便如何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家的女儿,合该任性些。
楼昭带着人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便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勉强留在原地听了几句训诫,便匆匆告退,才走出几步,便撒了欢儿似的,牵着容迟的手,往城楼下飞奔,这是要去逛灯会了。
延熹皇帝头疼地看着女儿过分活跃的背影,再看向留下的两个儿子时,便虎了脸。
公主可以宠溺放纵,皇子却不行。沈清、沈宴两个,便在这寒风萧瑟的城楼上,接受父亲的垂询,差事、文章、人情世故,样样都要过问。
楼昭拉着容迟的手,在热闹繁华的灯市上走走停停,一路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灯。
此刻他们早已远离了皇帝的视线,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不知为何,容迟却一直没有挣开对方。
直到楼昭主动放开了他,对着岸边的一条游船招手示意,他才恍然察觉,自己被牵拖的左手有些冰凉,藏在袖中的右手却被攥出了隐隐的热意和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