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半截拇指大小的蜡烛在帐篷内撑起一片天地,就着昏黄的光线,司徒无祈脱下身上衣衫给自己上药。他先将粉末状的金创药倒在手心,再抹在腹部三尺长猩红狰狞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半点舍不得浪费。
手法就像熏肉之前的研制工序。
等给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抹上药,三瓶药粉去了一瓶半。他也不急着包扎,反而在烛光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还没自己半个手心大的瓷瓶来。那瓷瓶小巧剔透,在粗糙的手心缓缓旋转了一圈,瓶身泛起盈盈的光泽,穿过面具的阴影,落在司徒无祈的眼底深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着三个毫无温度的瓷瓶看了多久,直到夜深人静,他轻轻将三个瓷瓶摆放在自己身边。就好像富庶的人家里,会用多宝格摆放自己最喜欢的瓷器做装饰一般。
可惜瓷瓶实在够小巧的,装饰作用不明显。
而且这破帐篷实在简陋,与它不够般配。司徒无祈想了想,还是将衣服穿上,将药瓶捡起来贴身藏着。
他和衣而睡,枕着自己的手臂,身下就是泥土和青草。往日垫着的披风,现在用来包元宁送的被子了。帐篷有洞,今夜的风又似乎格外大,山中的泥土潮湿浸骨。
不过就算再冷,司徒无祈也没打算盖这床被子。
这里太脏了,他身上也不够干净。
而被子被宽大的黑披风严严实实包裹着,就像是什么被珍藏的宝贝。他伸手过去拉近一点,最后却也只隔着披风摸了摸,朝着被子的方向侧过头,鼻尖仿佛能闻到一股浅浅的丁香香味。
若是让他盖了,味道就没有了……
这一觉,司徒无祈是被雷给惊醒的。他猛地从地上坐起,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帐篷会进水!
换了以往他倒是无所谓,但现在……会把被子打湿的。
司徒无祈找了根绳将包着被子的包裹拴在高处,又摸黑掀帘出去,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帐篷的缝隙补上。
结果自己身上却完全被淋湿,这个样子也不必睡了。
他看了一眼还是黑漆漆的天色,转身去了密林。
***
果然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元宁被雷声吵醒时把脚往暖和的被子里缩了缩,心想幸好自己送了定安王被子,不然他指不定多冷呢。
然后在早上听到含珠问她:“小姐想吃什么?”
元宁在迷迷糊糊中回答:“蘑菇吧。”
她想到自己昨天去找司徒无祈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烤蘑菇,闻起来挺香的。但是元宁十分矜持,只眼巴巴地看了两眼,希望对方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到头来那人也没说请她吃一串,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就突然就有点馋了!
含珠出去了一早上,也没能采到几朵蘑菇。营地附近没有,她还试图往远处走了走,但有些不认识的蘑菇不敢吃,唯一能吃的那种蘑菇都很小很少。
等元宁总算睡醒,看到空空如也的篮子,突然就对昨天没吃到蘑菇这件事没什么怨念了。原来采蘑菇那么难啊,那人家不给她吃也情有可原。
毕竟元宁只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可那却是人家定安王的口粮。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改吃蘑菇这种健康的食材,元宁还是很欣慰的。
接着,荷蕊从外边进来:“含珠,你采到松茸都不早点拿出来,哄主子做什么?”
“什么?”含珠一脸莫名,“我空手回来的。”
“那这些是什么?难道不是你采的?”
闻言,含珠凑近看了一眼荷蕊围兜里兜着的东西,元宁也看过来,竟然是一个个手掌长度的松茸。
“主子,这不是我采的。”含珠道。
她连蘑菇都采不到,更别说松茸这么宝贝的东西。
“荷蕊,你在哪里拿的?”元宁问。
“就在咱们帐子外面啊,我还以为是含珠故意放在那里想给主子你一个惊喜的。奇了怪了,不是她还能有谁,我记得今天早上还没有……”
两个小丫鬟都觉得纳闷,元宁却反应过来,她出了帐子才发现今天山里起了大雾,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元宁往外走了十几步,左右张望,然而却没看见别的什么人的影子。
“主子,你是不是猜到是谁送的了?”
“主子,当心着凉啊!这会儿也追不上了!”
元宁拢了拢身前的披风,又看了一眼荷蕊身前兜着的松茸,足有快二十个。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还沾着露水和雾气的凉呢,很新鲜。
“也不知道是谁特意送来的,倒是挺有心。这东西珍贵,在这里怕是皇室里的贵人也不一定能吃着,主子打算如何处置呢?”
元宁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可能是定安王送的。
那人为何要送她松茸?是为了还昨天金创药的人情吗?
虽然她不敢肯定,但美味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