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水柔跟随公主踏入仙道后,一直在不动山塑人身,散修三年还从未见识过真正的仙界修士。雪里行近身后,轻水柔望着雪里行那张仿佛会发光的俊颜,竟然双耳发热,脸颊飞红晕。
雪里行细细打量了轻水柔一番,虽外表不起眼,修为也薄弱,可根骨极其好。心下想,果然如传言般,昭公主是个生来就得天道青睐的好苗子。
更何况,她的声音……
雪里行有了收她进门的心思,询问道:“从来只听三界唤你昭公主,却还不知公主真名。修仙之人不拘小节,既如此,公主可否将闺名告诉我,以后我也好称呼公主。”
“轻水柔……”轻水柔敛起一丝惊慌,避开注视,垂目回答,“本宫姓沈,沈水柔。”
雪里行也不疑有他:“水柔可有地方去?”
沈水柔想起公主说过的话,慢慢学道:“修仙应无身份尊卑,也应无所拘束。因而一直以来,我都是跟着……带着婢女自行悟道,想等婢女结丹后,再寻个安定处窥探大道。可如今,我那婢女,唉……”
雪里行嘴角微有笑意,伸出手来:“不知水柔可能看得上我千山派?”
沈水柔满脸震惊很快转为娇羞,别开眼去,轻声道:“水柔确已仰慕千山派许久,想亲眼见识第一仙门的气派,雪仙尊既然盛情邀请,那水柔……就叨扰雪仙尊了。”
雪里行微微一怔,语气中也有了几分痴:“雪某之幸。公主的声音,与我的一位故人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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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湘好似做了个梦,梦里只有无尽的黑暗,耳旁是金戈铁马山河破碎之声,冰冷刺骨,令她遍体生寒。
而她茫然站在黑暗中,紧紧握着一杆旗,旗面破碎,被霜雪打湿,沉重地耷拉在旗杆上。
四周一片漆黑,唯独那面旗是鲜红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伸进来一双手,抽走了她的骨,拽走了她丹田的炽火,连她头上戴着的束发金冠也摘走了。
那双手还想夺她手中的旗。
“不,不行!”她紧紧握着那面破碎的旗,“不能给,即便天崩地裂,我也绝不放手!”
手消失了,她又陷入了黑暗。
她本要痛苦沉睡过去,却有无数亡灵在她耳边游走,一声又一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醒来,醒过来……”
“沈湘……”
“沈湘!”
沈湘猛地睁开眼,一杆破旗劈开腐土冰层,新鲜的空气灌满了她的口鼻,她咳出一口鲜血,大口呼吸着,望着浓墨似的魔界星空,怔愣了许久。
她记得,她是从冥界而来,以鬼身悟道修仙。
然后,她好似闭了关,塑凡身和结命丹来着。
再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疼,仿佛胸口戳满了刀枪般的疼,千疮百孔。
最疼的是她空落落的丹田,一圈圈空转着,又冷又疼,不仅疼,还十分饥饿。
“……好饿。”沈湘慢慢从腐土中爬出来,如同游魂野鬼。
等拖出手中的旗杆后,沈湘愣在原地。
“这旗……”她在月光下端详着这杆旗。
这旗,旗杆足足有七尺,旗面已破碎成缕,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残破的布条上沾满了鲜血和狼烟,丑陋地裹着旗杆。
旗不重,旗杆不知是什么材质,握在手里是温热的,仿佛本就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很是趁手。
沈湘微微送手,将这杆旗收进了自己的识海内。
“哦,我明白了。”沈湘懂了,又将旗拿出来,在手上挽了个花,“我叫沈湘,是个修仙的,可能闭关时出了岔子,身死骨碎,记忆没了,也没能成功结丹,只剩这面旗了。”
至于这旗,是和自己的命魂系在一起,一呼一吸间,与她命运相连,她孱弱,旗也一样萎靡不振。
“原来如此,这旗,就是我的本命剑。”
沈湘拖着残躯和破旗,活死人般在魔界游荡了数十日。
“好……饿。”她如一只饿死鬼,头发干枯无光,两颊也都凹陷了。
“这破地方到底哪里才是出口?”沈湘饿得头昏眼花,凭借着不能让旗倒下的信念,她以旗为杖,一瘸一拐到处游走,寻找烟火气息。
“这魔界……难道一个活人都没有吗?”
她双眼已虚到视物模糊了,终于,她看到了人!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赤红桃花林,血红的魔界桃林中央,站着一抹异常悦目的朦胧背影,身上花花绿绿披了好几重的衣裳,衣角在风中翻飞,如堕入魔界的花仙。
沈湘张牙舞爪气若游丝道:“这位好心魔友,我……好饿,给我口吃的吧!”
她声音很小,但那花花绿绿的人听到了,转过身来,似是愣了,沉默许久,才听他讥笑了一声:“要饭要到本座身前的,你还是头一个。”
瞬息之间,那花花绿绿的身影便落在沈湘眼前,声音也近了。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掌拍来,掌风逼至,沈湘头晕眼花,迎着他这掌,软绵绵搭在他胳膊上,栽进他花花绿绿的怀里,把脸凑上前去,可怜巴巴道:“只给一口吃的就好。我,可以饿死……但旗,不能倒,可我要是饿死了,旗就倒了,所以……给我口吃的吧。”
视线黑下去前,沈湘似回光返照,猛地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正皱着眉,嫌弃又好奇地盯着她看。
沈湘挣扎着,似还有话讲,她吐出一口血,染了他的衣襟,继而咧嘴一笑,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哈……真有姿容绝世的……男人。本宫,死而无憾了……”
说罢,沈湘头一歪,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