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病房?” “312,赶紧去看——” “走走走,去看看。” 一群护士围到312病房时,叶旧陌正在查房,他合上病历本瞥了眼窗前笔直的身影,喊了声:“柳长官。” 柳睿转身,双手环胸,沉穆的眼睛漆黑,眉目间永远透着一股军人气质的威严。 病房外几名护士瞥见这帅到令人发指的兵哥哥,激动地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兵哥哥长得可真俊。” “有没有觉得他像某个明星?” “我看他不像明星,更像言情剧里的高富帅。” “真不知道他爸妈咋长的......” “还需要观察一周,情况稳定的话,就进行二次手术,如果恢复的好,一个月后出院没多大问题。”叶旧陌说。 柳睿淡点头,然后问赵前进:“通知嫂夫人了吗?” “嫂夫人后天就到北京。” “安排时间去机场接人。” 赵前进干脆利落地敬军礼:“是!” 柳睿随叶旧陌一同出了病房,空荡的走廊上,蹬蹬的脚步声沉重,忽然,柳睿问:“离秋的手术做了?” 叶旧陌颔首,状似无意地:“她做的。” 这个她,毋庸置疑,指的是顾晓晨。 柳睿拿军帽的手一僵,仅半秒,他淡敛下眼睫,沉默着。 “她知道你在北京吗?”叶旧陌问。 “嗯,”柳睿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昨天在医院见过。” 叶旧陌并没有多大意外,两手揣进白大褂口袋里,犹疑了下还是问出口:“那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回北京?”问完,他目光垂了下来,佯装漫不经心盯着地面,僵直着。 柳睿侧头看了眼叶旧陌无半分波澜的脸容,确实毫无破绽,只有那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出卖了他。忽然,柳睿淡笑了声:“离秋在这,她会回来的。” 听到答案,叶旧陌抬了抬目光,然后自嘲一笑。 确实,离秋在这,她会回来的。 仿佛,他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这时,顾晓晨从走廊那头走来,步伐急促,低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和片子,认真,专注。许是察觉到前方的目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上那双漆黑如渊的深眸,赫然顿步。 柳睿微沉的目光垂了下来,落在化验单上,淡淡一句:“对眼睛不好。” 这句话,叶旧陌听不懂,顾晓晨却听懂了。 “走路看书对眼睛不好。”说着,顾晓晨便将柳睿手中的书本抽了过来。 他眉心一拢,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不悦,向她伸手,语气客气疏离:“请把书还给我。” 顾晓晨故意将书塞进校服外套里,挑衅:“有本事自己拿。” “无赖。”他冷淡敛眸,随即转身,不再与她纠缠。 看他不留情面转身离去,顾晓晨急了,匆忙的将书从怀里掏了出来,忙不迭是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还你还你!” 柳睿像是没听见一般,信步不停。 她真急了,快跑到他前面,将他拦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书强行塞到他怀里,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这人......”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真不懂我的幽默!” “晓晨——”叶旧陌喊第三遍的时候,她回过神。 叶旧陌一边走进她办公室一边看着她,颇有疑惑:“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 她敛下心绪,整理着病例问道:“师兄找我有事?” “忘了?” 她手顿了下,看了他一眼,疑惑了下:“什么?” “早上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吃饭。”叶旧陌提醒她。 她这才找回记忆,早上她应下叶旧陌的约,晚上吃饭。她点头:“记得,吃什么?” “石锅鱼。” 医院附近有个四川石锅鱼,口碑不错,蔡静怡带她来吃过两次,她还吃的挺欢喜。 只是...... 她抬起眼帘,看着对坐的柳睿,他不是不怎么吃辣么? 服务员刚将石锅端上,叶旧陌便接了个电话,挂了后急匆匆撂下一句:“急诊。我先回医院。” 顿时,台面上只剩她和他双影相随。 他仍旧一袭深绿色军装,皮肤比念书的时候黑了不少,棱角轮廓更加分明了些,大概常年待在部队因素,坐姿永远的挺拔,似是戈壁上的白杨。 “服务员,拿两瓶啤酒。”顾晓晨忽然扬声吩咐。 服务员忙着点头,跑到冰箱前取了两瓶冰啤,开瓶盖后又忙着去拿了酒杯,折回来时已经发现人家姑娘将瓶喝上了,手中举着两个酒杯尴尬了下,最后讪然离开。 灌了两口酒,一股凉意窜进肺部,舒爽清凉。她淡掖了下眼睫,声音低低地:“能喝吗?” 不等他回答,她下巴点了下另一瓶酒,唇角寡淡,示意他喝。 他没推脱,拿起酒瓶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你能喝吗?”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眼底擒住一抹漆黑。 “不用待命?”他淡淡问。 她笑,嘴角压着冷意:“柳长官都能喝,我算哪门子待命?” 柳睿幽沉的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冰冷的语气有些陌生,却又致命的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她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电话里,她约他见面,在三日后的下午四点,南校门的公交站台。 由于军校纪律严谨,加上他的假期早已休完,于是拒了她。电话那头的顾晓晨听见答案,并没有像平时一般纠缠不休,而是用这样冰冷的语气撂下一句:“柳睿,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分手了。” 那天,他去了。 晚饭时间,他乘机从集训场的后山翻了出来,抵达南校门时,已入夜。而公交站台上,没有她的身影。 那是狂风暴雨的一天,在暴雨中,他足足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顾晓晨。他想,她走了,因为他没有在约定时间内抵达,所以她走了,多一分钟都不肯等他便走了吗? 回到军校,因他违反纪律被处罚三个月的禁闭加守夜。那三个月的夜晚都像是风雨交加的那晚,让他痛彻心扉。因为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了。三个月后,他解禁,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她的电话,却被冰冷的服务声提醒已停机。 他紧攥着电话的手柄,突然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柳睿,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分手了。” 耳边回荡着她冰冷的声音,他重重地将电话扣回原处,漆凌的眼睛凝睇着沉穆的黑夜,久久不能回转。 呵! 他猛然自嘲一笑。 原来,他们分手了。 酒过三巡,她冰凉的目光瞥了眼一袭军装的柳睿,莫名一问:“为什么?” 他皱起眉,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 顾晓晨将酒瓶重重放回桌面,压下眼睫,浓密的眼睫毛刷下一条阴影,她看着石锅里的辣椒,红的通透,将雪白的鱼肉染上一层红尘。与此同时,那颗被她紧压在心脏最底处的伤口随着那翻滚的辣椒汤汁慢慢地疼了起来,像是一瓶催化剂。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那日,为什么不来? 这三句话,她怎么问出口?教她怎么问的出口? 时隔五年,再问又有何意义呢? 她低冷一笑,略自嘲,继而提起酒瓶,在柳睿的无尽注视下一饮而尽,淡黄色的啤酒淌过她冰冷的唇角,流到白皙的颔处,顺着那纤细的脖子,流进她那被扰乱的心扉。 有些涩,有点辣,微痛,且抽离。 无言的沉默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入肚,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装进这酒瓶,吞进肚里,倔强地不肯让任何人看见。 那些过往需要被淡化,可时间却不是解药。 解药在哪里?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那颗只为柳睿而翻滚的心不想再跳动了。 因为,太疼了。 每跳一下,都是致命的疼痛。 终于,她喝醉了,朦胧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只是那抹熟悉又硬生生的陌生着,好像很远,又似乎很近。 将她缓缓放入床上,盯着那醺醉的脸蛋,他终究没有忍住,微倾了倾身,吻上她的额头,她肌理滚烫的温度将他双唇熨热,抚平,连唇纹的脉络都变得浅显起来。 那对狭长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人儿,唇线压平,成一线,微紧绷。 整整五年。 顾晓晨,她还会爱他吗? “我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听见这个答案的男孩忽然正视眼前的女孩,漆黑的瞳仁轻沉,用他超出常人的沉稳语气拒绝:“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就这样,女孩看着男孩毫不留情的越过她的界限,然后扬长而去。 良久,女孩才恢复知觉,看向那最后一抹夕阳。 光热逐渐在脸庞上消退,垂下月光的剪影,风吹了进来,掀动窗帘,摇摆了心房。 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醒了,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空洞着。她又做梦了,从前的场景总在梦中出现,硬生生教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 伸手摁亮床头灯,头颅翻滚的疼痛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环顾一周,才恍觉,这是她的公寓,像是有所察觉,低头,垂眸,抓住胸腔的睡衣,秀眉一拧。 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后,她折回房间换衣服,视线在全身镜上一掠而过,下一秒,她僵住拉拉链的动作,微妙的目光倒回镜内,缓缓下垂,落在藤椅的外套上。 军绿色。 恢复理智后,她将拉链猛地一拉,踱步上前,抓起那件军绿色的外套看个仔细,其实这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因为世界上的军绿色只有一种—— 柳睿。